张德业这么一说,庞学林顿时不说话了。
他明白张德业的意思,他昨天写下的这些东西,就好比当年格罗滕迪克遗留的手稿。
后人看他这些板书内容的时候,恐怕和今天他去法国高等研究院翻阅格罗滕迪克手稿的心态差不多。
将张德业和丘成桐送走,庞学林又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们已经飞往北欧继续剩下的环球旅程,便不再管他们。
随后,庞学林搭乘酒店配备的商务车前往巴黎近郊的法国高等科学研究所。(前文翻译成法国高等研究院了,这是更为准确的翻译。法国还有一所高等实践研究院,是一家综合性研究机构,和法国高等科学研究所不是一回事)
酒店大门口,不少记者架设长枪短炮,被保安拦在外面。
幸好庞学林坐在车内,并没有被记者发现。
庞学林昨天就和法国高等科学研究所的巴曼教授约好,今天过来看看。
法国高等科学研究所,简称ihes,是一个以纯数学和理论物理为主的小研究所,始建于1958年,位于巴黎近郊的buree。
格罗滕迪克的黄金时代就是在ihes度过的(1958-1970)。
他和他的同伴们在此期间极大发展了现代代数几何,使之成为了现代数学的一个热门分支。
ihes早期的国际声誉也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此。
1960-1969年间,ihes举办了著名的代数几何讨论班。
这一讨论班的讲稿后来整理出版,就是著名的a。
此外,格罗滕迪克和让·迪厄多内在1960-1967年间写出了《代数几何原理》,即著名的ega,被视作现代代数几何的基石。
不过由于格罗滕迪克后来不允许自己的某些作品翻译重印,虽然ega被翻译成很多语言,但这些翻译都不是正版。
ega的法语正版目前也只能在ihes买到,虽然非常贵,全套要237欧元。
庞学林从车上下来,跟着巴曼进入ihes内。
ihes的规模很小,从成立到现在,正式成员加起来一共才十八人,其中就包括菲尔兹奖获得者格罗滕迪克、雷纳·托姆、德利涅、辛康·布尔甘、洛朗·拉弗格、马克西姆·孔采维奇,阿贝尔奖得主米哈伊尔·格罗莫夫,沃尔夫奖得主沙利文等人。
如果单以菲尔兹奖得主人数计算,ihes仅次于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
巴曼教授其实也只是ihes的访问学者,只不过他这个访问学者已经在ihes待了两年,算得上ihes的自己人。
庞学林的到来,并没有在ihes内引起太大轰动。
充其量就是ihes内的一些在读博士生过来瞄了两眼,毕竟在这里见到菲奖得主也不是什么难事,人们对庞学林好奇只是因为他更年轻。
当然,这也与昨天庞学林在四季酒店那场报告会有关,现在ihes大部分学者,都还在埋头研究庞学林的板书呢,庞学林自然也没有前去打扰他们的意思。
ihes占地面积很小,只有几栋楼,食堂,行政楼,图书馆,学者办公室,报告厅,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森林,环境清幽。
巴曼教授带着庞学林来到一栋小楼内,说道:“这里就是ih罗滕迪克的手稿一直在图书馆的储藏室内,为了防止原稿损坏,目前对外开放的只有英译版,待会儿我给你取来。”
“巴曼教授,那就麻烦你了!”
“不客气。”
巴曼微微一笑,帮助庞学林从图书馆找到了英译版的手稿。
看得出来,这份手稿已经有些年头,纸张微微泛黄,还有不少毛边。
巴曼道:“庞,我就不打搅你了,看完你直接打我电话,到时候我过来接你。”
“行,那你去吧!”
庞学林捧着手中泛黄的纸张,感觉有些遗憾。
当年格罗滕迪克临终前,将大部分手稿焚毁,留下的仅有一小部分,分别被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和ihes收藏。
ihes收藏的部分,便是讲述远阿贝尔几何框架的部分手稿。
这份手稿完美地呈现了格罗滕迪克做数学的风格,即尽可能从数学对象中将不必要的细节抽象出来,抽象得一般的数学家都会以为剩下的只有“虚空”,然而他仍然能从“虚空”中抓住某些东西,从而建立他的理论,完成他的证明。
用格罗滕迪克本人的说法,如果把数学问题比作坚果,大部分数学家做的就是用锤子和凿子把坚果凿开,而他的做法则是将坚果浸在水里,慢慢软化它的外壳,又或者让它经受风吹日晒,然后等待合适的时机,坚果自然就会裂开。
这份手稿同样如此,在这里面,庞学林几乎看不到具体的示例,所有的描述都是从尽可能抽象的角度出发,思考代数几何以及数论背后的宏大数学结构。
庞学林读起来很艰涩,不过这也是他想要看格罗滕迪克手稿的原因。
虽然远阿贝尔几何方面的理论框架庞学林早就烂熟于心,但通过格罗滕迪克的手稿,他可以尽可能地模拟当年格罗滕迪克写下这篇不朽名著时的思维方式。
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庞学林将格罗滕迪克的手稿全部读完。
虽然庞学林并没有在里面发现什么新东西,但格罗滕迪克思考数学的方式,却让他受益匪浅。
临走前,庞学林花了237欧买了套法语版的《代数几何原理》,算是给本次巴黎之行留个纪念。
从法国高等科学研究所出来,庞学林搭车返回酒店。
商务车塞纳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