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过半,苏绿幻只觉得周身置于万丈玄冰之下,耳边都是和着疾风漱漱而落的垂雨声,她的眼皮很重,浑身皆是冰凉,甚至连鼻翼下呼出的气息都如同冰水一般拍打在双颊。
待过了很久,她觉从心口处蜿蜒而出一道真气,如紫藤花蔓一般。那真气却是只顽皮的猴儿,对她此刻命悬一线的痛苦视而不见,兀自从心口跳到了肺腑,紧接着又是四肢,她不由得‘啊呀’一声,用力抬了抬手,想扶鬓暂缓这伤痛。恍惚沉睡中,只觉手腕子虚弱乏累,心脏周围像是有几只雀儿不停地跳跃欢吟,跳着跳着便到了四肢处,但却不是雀儿,而是她自己的青筋。眼睑沉重万分,周身血液渐呈冻结之势。
又过了许久,那股流窜其间的霸道真气仿若有了些许回暖,又从四肢慢慢融回了心口处,她幽幽远荡的那缕神思渐若清明,蓦地大睁双目,迅速坐起,四下一顾,有些茫然无措。她只觉胸口处仿若被巨石碾压般沉痛无比,不由再次‘哎呀’一声,淤血自口中呕出。
她回看栖身旁坐的鬼荼,见她脸色比传功之前更加凄白,不由得心下一赧,心头万分羞愧与难言,只得将双腿从床上旋下,想朝着这边迈步而出。
又一声凄厉的嘤嘤痛吟,她这才发现四肢虽可移动,但却不大受她使唤,短短几步却如刀尖踱步,步步震颤。
耳边响起鬼荼越发凄凉无比的语音:“我虽非世间绝顶高手,但近乎七成之力,就凭你那粗浅底子,若能此刻动若雷电,岂非是我鬼门圣功无用!”口气很是不悦。
苏绿幻脸上并无惊色,只是慢慢抬手推了一掌,虽臂力有些虚颤,但确比之前轻而易往,来去之间,周身仿若被一片轻轻的彩云托住一般,出手很是爽利。
下武功,殊途同路,人起于幼童,习武练气,内力若是水涨船高,周身则愈是若云行之轻,这也是为何高手方步轻盈,而末流武者却足踏纷重的原因。
她不语,垂着手静默在侧,待觉周身稍有活泛,艰难步至鬼荼面前,伏地而跪,拜了三拜,这才道:“女子本不应受前辈此番大恩,然却有为难之处,需借您的助力,且请您放心,待我了却心愿,前辈所请,晚辈便是拼却性命,也定为您办好。”
鬼荼眸如沉海,抬手道:“起来吧。”
苏绿幻依音而立,但双腿战栗,仿若一片随时会被劲风吹走的云。
鬼荼指了指脚边木椅,抬眼示意她不必这般恭谨。
苏绿幻轻点头,也不推辞,走去慢慢屈身坐稳,长吐一口,胸口重闷微缓。
鬼荼也不瞧她,幽厉地问道:“你可听过鸩骨之毒!”
苏绿幻面色一白,张口片刻,却没有声音发出。
“看来是知道的。”鬼荼轻抬一臂,语气淡若浮云,“鬼煞这毒名为‘鸩骨’,为下九大奇毒之一,乃是药王谷炼毒宗师---唐镜所制,一经问世,便因其霸道难解之品成为无间地狱中刺客杀手们头好,那些终日躲藏在乌糟烂泥,诡谲浑水中的汲汲营营之辈,无一不对此一奇毒展开了疯狂的夺取。江湖中人,本就无牵无挂,根若浮萍,为钱、为名、为利、为了集结神功之大成,出手自是无所不用其极。那唐镜本将此毒视为平生最得意之作,眼见因一己之力,武林纷争渐起,纵然他并非嗜武之人,也慢慢品出了些危险的气息,便在此毒问世两年之后开始着手研制解药。那些凭此褫夺人命,强取财富、权柄、神功的魍魉迷鬼们,哪里肯让他断了眼前的进阶之路,于是祸水回引,竟在一个风雨之夜,缔结了大批暗渠毛刺强行闯谷,黩武之下,那唐镜终尝这反噬之味,乌发尚未及白霜所覆,便一条命呜呼哀哉,了了此生。而药王山谷也随着那夜漫的焰火,灰落荒芜山涧,祭了九州八山。药王谷之名遂也渐渐淡出了后辈之饶口耳相传。江湖浩浩汤汤动荡不安多年后,随着遗落在江湖中的‘鸩骨’日趋稀少,这毒便也渐渐不再为人所知。”
房屋本瑟瑟立于山涧风口,无一砖一瓦,多为土坯木梁,且成昏黄之色,而此刻屋内一切摆设仿若渐渐变得渺,在苏绿幻眼角处渐趋迷乱和后隐,她漆黑的瞳孔中只剩下了无边的悚动和不忍。
待过了很久,她开口道:“若是良医....”
鬼荼苦笑一声,打断她道:“世间‘鸩骨’只余一枚,此刻已然在我腹中,搅合成了血肉。”
苏绿幻戛声而止。
“纵然尊师在此,怕也无能为力了!”鬼荼含糊不清加了一句。
苏绿幻听及,抬眸轻点了下头,却觉周身虚弱无力更重几分。
风波一动,桌上正在滴油的烛火起了两声清脆的‘爆响’,火苗左右摇曳,使得屋内静谧的氛围更加凄厉。
鬼荼间或眉蹙,又道:“我能暂活至此,已为不易,若然再有妄动,加剧毒液漫至心肺,只怕等不到与她相见之日,便已挺尸当下。”冷风拂窗棂而入,她素手覆口,轻咳几下,勉强将喉间腥甜压了下去。
苏绿幻心想:“这‘鸩骨’之毒,传闻如游丝一般,攀附骨骼经脉之中,动之便如千万细薄刀刃在同时剔骨削肉,等同凌迟,这几日连番与人相斗,也不知她是如何强撑至斯。”
她眼见鬼荼身形愈发瘦削,若泊停在山涧的月光般脆弱不堪,娇弱躯体隐在宽袖的衣袍之内,越发孤冷寂寞,心头一阵不忍,瞳框中便有热流向外簇拥。
她想了想,稳了心绪,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