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渡情狱(1)
那是一片妖娆多情的姹紫嫣红,开在那片郁郁葱葱的绿色中,似生机盎然的生命中绽放出绚丽的辉煌。还是那张艳丽明媚的脸,于似锦繁花中回眸一笑,眼角斜睨,带着些许骄纵跋扈,冲着这旁的宁熙颐指气使,“你,过来。”
宁熙望着面前盛气凌人的女子,眼中不自觉地含了泪,嘴角嗫喏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轻轻逸出,“殿下……”便伸出手,似想抚摸,周遭场景却似雾般飞速散去,转眼间繁花不再,熊熊大火如瀑散开。
那明媚的女子浑身是伤,仍旧倔强着不肯伏地,半躺半坐在台阶上,身后火光潋滟,映照得她更加艳丽无双。是啊,她一直是倔强的。他一直都知道。从她继承神职从夕落苑走向九天台起,他就知道了。
她浑身是伤,周身流淌着代表神族的红金色血液。但她眉眼处的笑意却微微漾开,带了点平日里的睥睨强势和宁熙此前并未发觉的无奈,“但愿来生,不要再遇见你。”
宁熙只觉得自己睚眦欲裂,那些先前未发觉的柔情和脆弱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几欲让他窒息。宁熙来不及动作,便见她笑得悲怆,喃喃道,“或许已无来生。”言罢,眼角竟是滑下一滴蓝色的泪。
那泪晶莹剔透,与她眼眸深处的颜色一般无二,纯净、晶莹,带着点矜贵神秘。那滴泪落在她的手心,化作一块水滴状的蓝玉。
“不要!!!!!!”
宁熙顿觉心神俱裂,朝着面前的女子大喊道,却仍旧阻止不了面前女子化作微风消散于风中的动作。
“不要!!!”宁熙猛地从梦中醒来,浑身汗如雨下,嘴里还喃喃道,“不要……殿下!!”
“殿下……”似还沉浸在梦中的场景,宁熙睁眼养着漆黑的床帐顶端,眼角止不住地滑下一滴泪。
是啊,他一直叫她殿下。带着些许疏离和划清关系的冷漠。他一直冷眼待她,冷语相讥,却不想,会有一日,他竟再也寻她不见。这样的梦在这几百年来上演过无数遍,让他在梦里都能知晓自己又在做梦。可即使是这样,当时的痛苦也未能减轻分毫,反而愈加深重。
入梦魇,于神而言,本就是危险至极之事,可他情愿。想来应是她一直在怪他,从不肯入他的梦。他只能一遍遍入梦魇感知她的存在,即便,也一遍遍重复当时的痛苦。
“殿下……”宁熙揉了揉太阳穴从床榻上起身,拂去眼角的泪意。此刻仍是三更,须夷山静悄悄的,夏夜里宁静凉爽,有微风从未合上的窗柩上吹进来,让他一瞬冷静。
“君上!”
“不好,君上又被梦魇附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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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黄沙漫天,天地间一片混沌。
酷暑之际,枯涸之时,连不远处的山峦都失了青黛之色,光秃秃地立在不远处的四面八方,仿若一面面黑黢黢的玄钟。狂风呼啸,在山体间暴虐乱窜,敲打着这些耸立的巨大玄钟。须臾间,山间便回荡着凄厉的吼叫。
那些吼叫声凄厉惊悚,其中夹杂着绝望的哭泣声,恶毒的咒骂声,痛苦的惨叫声,回荡在山间,让她的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熊熊大火。眼前惨叫连连,廊断屋毁,浓烟四起,血红的火光直穿云霄。
她闭上双眼,勉力稳住步伐,缩在一次山腰上的洞穴里。狂风席卷而来,灌进洞穴深处,涌出一阵血腥味,夹杂着洞穴潭底深处的腐臭,几欲令人作呕。那漆黑不见五指的洞穴深处似乎也随之隐隐传来轰隆巨响。
正是片刻前她才奋力斩杀未果的巨兽。
但她并未注意到这些,呆呆的立在原地,细细聆听着耳膜深处的声音,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孩子气的懵懂。
“不必”那声音似印在脑海深处,与耳边那些惨叫哭嚎大有不同,声音清润温和,不带情绪,却莫名让她深觉其中冰冷决绝之意。那声音一遍遍轰轰回响,却模糊不清,她皱眉听了半响·,也只听闻“不必”二字。
不必什么?
不必什么?
她细细听去,那声音的后半段却湮没在那些凄厉喊叫和愈加清晰的巨响中,遍寻不回。
而这二字虽只言片语,却冻如寒冰。
一股寒凉从脚底处升起缓慢却精准地爬至四肢百骸,胸口处蓦然一痛。
她捂住胸口,手却从胸前陷了下去。
她一愣,扒开胸前褴褛碎衣,胸口处豁然一个空荡荡的大洞。伤口已然腐烂,生出黑黑的烂肉。
啊!
林愈愈惊醒,猛地从床上做起来。天色已然大亮,微风缓缓扬起窗帘的一角,阳光从缝隙中投进来,温柔静谧,是个美好的清晨。
林愈愈缓了缓情绪,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温热的触感下是“砰砰砰”的鲜活心跳。
她这才安定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又是那个梦。”
林愈愈摸了摸自己微疼的额头,翻身下床。
自那件事一来,这半个月来每晚都会做那个梦,每每坠入梦境,便会有如临深渊、悲怆荒凉之感,仿佛置身其中。
这样真实的梦境,这样真实的感受,若不是确信自己仍旧身处二十一世纪,林愈恐怕就要怀疑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