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怎么样?”
“已经痊愈。”
“这些日子辛苦了。”
“不辛苦。”
“要多多保重自己呀。”
“我会。”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我想念你。”
我怔住了。
晏七行定定地望着我,如此的单刀直入没令他有半分局促不安,他的眼神坚定明亮。
我抽动着嘴角说不出话,耳畔间听见自己轻快的心跳声。他的手伸向我,两只手在桌上相叠。他的手指又长又细,沉稳而坚定,手掌有很厚的茧,那是常年握剑拿刀所致。他的手很暖,暖得象秋夜里的炉火,那股暖流从我的手上慢慢向身体漫延,一直流到心里,使我整个人温暖起来,理智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只剩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
曾经多么渴望有只这样的手,挽着我,拉着我,跟我一起面对未知的命运;如果有只这样的手,坚定的,温暖的,始终不离左右。跌倒时扶我起来,哭泣时替我拭泪,软弱时让我放心地依靠,那样就是幸福了。
一度我以为会是萧剑,但今天摆在我面前的,却是晏七行。
“离京之后,每日我都在想一件事。”他的声音轻缓。
“噢?”我有些软弱。
晏七行的神色变得温情,弥散着氤氳之气:“我在想:除你以外,人世间还会不会有第二个女子能与我沙场浴血,生死与共?除你以外,我一生中还会不会遇到第二个女子能与我肝胆相映,不离不弃?”
他的目光深如渊潭,渊潭里深沉而热情。
他更紧地握住我的手,可以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最后我终于明白,不会有第二个,绝不会再有第二个象你这般的女子,出现在我生命之中。所以,我日夜兼程由淮阴赶回,只想请求你一件事。”
我张了张口,发现口干舌躁,说出话来哑哑的:“什么事?”
晏七行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孩子般的羞涩,口吻却十分坚定,他说:“我们,不做兄弟知己,做个爱人知己可好?”
窗外的秋雨在瞬间远去,声音止了,天地静了,只听见心脏在用力地跳动。我的脸一定很苍白,因为感觉血液从两颊迅速地裉去,脸上却热辣辣地燃烧着。我就象个青涩的、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样,慌里慌张地面对着生平第一次被人告白的尴尬和喜悦。
“刘丹?”他出声提醒我,应该回答他的问题了。
“有些事,你不明白。”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吃力地说。“我,也许会带给你巨大的灾难。”
虽然又有了王婕妤,虽然皇帝对我不咸不淡,但我心里总有个强烈的预感,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不然我也不用作挂冠潜逃的打算了。
晏七行闭上眼睛,象得到什么赦免令似的大大长吁一口气。
“我明白。”他的声音忽然轻快起来。
我惊讶地望住他:“你明白什么?”
晏七行有些歉疚,却坦白地说:“自靠山村始,我就奉命监视你。”
这个我知道。
“故而你所有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接着又加了一句:“比陛下还清楚。”
对呀,皇帝所知道的,还不是经由他通报上去?但是,什么是他知道而皇帝不知道的事?
“例如萧剑。”他语出惊人。“他并非令尊。”
我身子一震,睁大了眼睛。
我的手倏地自他手中抽了出去:“你怎么知道他?”这个名字经由晏七行的口中说出,感觉非常奇怪。第一次,我认真地正视他直指绣衣使者的身份。
晏七行眼神一黯,盯着空放在桌上的自己的手说:“我只想对你坦白而已。”
他站起身来,仰首望向夜空,身影有点寂寥,慢慢说道:“自然是听陛下所说。虽然他所说有限,但推断即可得知:从头至尾,你对陛下所说,均是谎言。”
我静静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晏七行说:“因为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女子,会将自己父亲的画影图形挂满卧房,每夜对着它诉说心事,甚至流泪?”
他扭头看着我,我沉默不语,心潮起伏难平,更有被拆穿心事之后难堪。
他走到我身边,迟疑一下,终于将双手按在我双肩之上,力量轻柔而坚定,沉缓地说:“过去种种如风吹浮云,散尽后便消失无踪。尔今尔后,你当有新的开始。”他轻轻蹲到我面前,目光跟我平视,认真地说:“遗忘之后,方能快乐。”
他的脸离得我那样近,淡淡的酒香之气溢于鼻端,我无法忽视他恳切的神态。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萧剑这个名字注定会随着岁月的流逝永远尘封在我的记忆深处,但我真的不能说忘就忘,至少目前不行。何况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萧剑,而是这个时代中位居权力巅峰的那一位。
“七哥……”头一次这样称呼他非常自然,没有想象中的碍口,仿佛早八百年就这样称呼他了。
笑意从晏七行嘴角溢开,直入眼底。
我犹豫着,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如果说了,他就要面临选择,是继续做他的官享受荣华富贵?还是跟我一起浪迹天涯,很可能一生都要过着被追缉的生活?
我确信,他一定会选择后者,但那真是我所愿意看到的吗?
“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想。”我困难地说出这句话。“等你回长安那天,我会给你答案。”
今晚的我不能作任何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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