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变成了卧室。
四面扯起了帷幕,干草被抱走,换上了一个软榻,地被打扫干净,铺上了蔺草席,有案有几,有枕有被。一日三餐好饭好菜来招呼我,在上林诏狱里,除了没有自由之外,其它一切跟在外面一样。
对我冷嘲热讽的那个狱卒也改变了态度,不笑不说话,不鞠躬不离开。
日子难熬极了,我整天忧心小霍的身体,一颗心好像在烧开的油锅里煎一样,又焦又痛。尽管卫青每次来都说快好了,快好了,也不能使我的心有片刻的安舒。
在这样的焦灼中,有一种感觉渐渐强烈,小霍和萧剑,萧剑和小霍,我常常将他们两个重叠在一起,想起小霍,就会想起萧剑,想起萧剑,同样会想起小霍,甚至有些时候,我分不清自己想的究竟是萧剑,还是小霍。
难道真的有什么前世今生,小霍与萧剑,他们本是同一个人?
七日之约,已过三日,这三日如同三秋,漫长难捱。
卫青还没有找到和田玉,卫子夫应弟弟之请,旁敲侧击地试探过皇帝,没有结果。
我心急如焚!几次央求卫青偷偷放我出去一下,哪怕看小霍一眼也好,但给卫青“小不忍则乱大谋”的警告下,只好勉强忍耐。
第三天夜里,我坐在榻上呆看着萧剑的画像,有个意想不到的人来看我。
来人披着一件带着帽子的黑色披风,从头到脚裹得严严的,由狱卒引着走进牢房来。
狱卒离开后,那人拉开大氅,露出一张根本想不到的熟悉的脸。
竟是赵敏?!
我吃了一惊,低叫道:“怎么是你?”
赵敏露出动人的笑容,狡黠地眨眨眼睛说:“你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讲义气吗?我来救你。”
我不禁动容,这美丽的女子,竟有此种豪情?一股暖意在心底滋生,这是我刘丹的朋友啊。
“你怎么进来的?”我紧张地问。“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赵敏笑而不答,笑容中有一丝得意。
我突然明白了,上林诏狱中有她们的人。
赵敏说:“听到你被捕的消息后,我们的人千方百计打听关押你的地方,昨日才晓得那狗皇帝竟将你关在上林苑里,今夜我就立刻来了,刘丹,跟我走吧。”
霎那间我怦然心动,如果就此越狱而去,如鱼入海,如鸟投林,此后天空海阔,再不受挟制之苦,再没有性命之虞,不用想着如何讨好皇帝,不用置身丑陋政治,徊徉于山水之间,逍遥于俗世之外,坐看云起,吟赏霞烟,何等自由自在?
眼前象是展开了一幅画卷,我悠然神往……
但是,除非我决定成为大汉朝的永久居民,否则,这一切只是无意义的空想罢了。
我敲敲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颓然长叹说:“对不起,不行。”
赵敏微蹙秀眉,不解地问:“那日我劝你跟我走,你不肯也算情理中事,但如今你身陷囹圄生死难测,有机会走,为何还要坐以待毙?难道你真的要做刘彻的忠臣?”
“我不走自有我的道理。”我缓缓地说。“何况,我不想欠你主人的情,我还不起。”
赵敏嗔怪地一抿嘴说:“我来救我的朋友是我自己的事,跟我主人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你为了救我,竟然动用在诏狱的内应,还说是你自己的事?”劫狱这么大的事,她主人岂能不知,也不晓得这丫头是在骗我还是骗自己。
赵敏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问:“你不走,是不是因为你已经决定答应皇帝的要求?”
好像有盆冷水兜头浇下,我怔住,愠怒自心底升腾,口气也变得犀利起来:“你找人监视我?”
赵敏自觉失言,讷讷一笑说:“并非监视,只是凑巧得知而已,丹哥不必介怀。”
这一声熟悉的“丹哥”,仿佛回到了肖刘馆,那时,她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山村小丫头,有个土气的名字叫赵秀娇,后来赵秀娇变成了赵敏,再后来赵敏又变成了眼前这个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我不知该叫她什么。
历史注定向前发展,好像我这样越活越活回去的人,二千年恐怕只出了一个。所以赵敏变成现在这样子,(应该说她本来就是这样子,现在才表现出来。)一点都不奇怪。只是,有点惋惜。
“算了吧。”我淡淡地说。“总之我对你的主人不感兴趣,对你们要做的事更不感兴趣,回去吧,我不希望我们之间连朋友都做不成。”
到底是十六岁的孩子,被我这样不咸不淡地冷落一下,赵敏就受不了地涨红了脸,跺跺脚说:“你真的不肯跟我走?”
我沉默着。
赵敏咬咬下唇,红着眼圈说:“总有一日我会让你知道,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说罢转身离去。
我自然相信她的真心,但不我相信她的主人,也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一个因爱而盲目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为了她所爱的人实在有太多的变数,我不以为我们之间的友谊已经坚固到能与其爱情抗衡的地步,至少目前还不行。
站在牢门前发了一阵子呆,发觉自己的心情更加恶劣,重重叹口气,正欲转身,耳边听见沉闷的一声,定睛看,大吃一惊。只见牢房对面的墙壁缓缓地移动着打开了,原来那竟是一道暗门!暗门之后,一个人倒负双手徐行而出。
我的心震惊得几乎停止了跳动,那个人居然是汉武帝刘彻!
我曾经不止一次设想过皇帝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