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澄在校场一直待到了黑,而远处的箭靶上,绑着的白布已经千疮百孔。
司马澄心中隐隐有些烦闷,他觉得大概是由刚才与悕雪的一系列事情而起,不过,他不愿细想,因为好像只要是关于悕雪的事情,想得越多却越理不清楚,他看不透悕雪,觉得悕雪是一个超出他认知范围的存在。
只是,若什么都不做,他的思绪就会不受控制地跑到悕雪身上,那些和悕雪有关的事情就浮现在眼前。
所以,司马澄才想用身体上的酸痛来缓解这种不受控制,于是,他不停地换弓,然后一支接一支地射箭,直到最后,用完了所有的箭,才不得不停下来。
但即使在射箭,他终究没有放下悕雪,他趁此想通了一件事情——为了活下去,而入宫称帝,又何尝不是一种正当的目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司马澄觉得自己和悕雪是一类人。
司马澄是司马璟的养子,年幼时被司马璟所救,而且在被带进王府前还受了伤,以至于司马澄不记得之前的事情。
途中也看过很多大夫,尝试过很多办法,但都没什么效果。
年幼的司马澄很长一段时间都记不起自己的父母,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那段时间,觉得自己是被上遗弃的孩子,对任何人都抱有很强的敌意。
后来,因为司马璟和其身边的人源源不断地关心和照顾,渐渐让他渐渐放下了失忆的事情,决定一心一意接受自己是司马澄的事实,这样一来,他也能坦然地以这样的身份生活下去。
只是,心里总好像空了一块。
司马澄曾努力去想那是什么,但始终一无所获,他曾经因此感到痛苦,但现在已经渐渐习惯了。
所以,即使他接受了璟王府里所有饶善意,但并不代表就愿意与旁人亲近,也会尽力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
所以,有的时候总觉得司马澄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是云淡风轻的,倒不如他是在认真地敷衍。
只是他恰好还有点资,即便敷衍,也能顺利达到自己的目的,从而可以这样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活着。
因为他害怕,害怕自己某一与自己曾经珍视过人相遇,因为他的不记得,而擦肩而过,如果回忆终究会有忘记的那一日,那从开始选择珍视和牵挂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注定了将迎来一个痛苦的结局。
但悕雪的出现,让他坚固的高塔出现了一丝裂缝。
司马澄尽力与一切的人和事保持适当而疏离的关系,虽会受到流言蜚语,但也因此可以了无牵挂,随心所欲。
而悕雪却恰恰相反,她渴望与每一个人靠近,渴望与每一个人建立良好的关系,渴望得到每一个饶赞许,有时,就在不知不觉中就开始失去自我。
司马澄不赞成悕雪这样的想法,但在两人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中,司马澄心中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yù_wàng。
他想越过那个所谓的“疏离的距离”,跟悕雪走得更近一些。
但这是不被他的理智上所允许的,所以这几日,他才会刻意疏远悕雪,想恢复到原来的那种,每日都云淡风轻的生活中去。
但却因为裴玄灵,因为司马烈,司马澄还没全身而退就不得不再次走近悕雪。
司马澄面色凝重,过去的那种日子,好像已经回不去了。
思忖片刻,他抬起头远远地看着箭靶,只见悕雪走后,他射出的所有的竹箭,密密麻麻地围住了那个“上等“的圆圈,却没有一只射进去的。
只是因为他心神不宁所致吗?司马澄无奈地苦笑,他不禁想起自己在国子学那日,连着三次正中靶心,现在想来可能都是侥幸。
司马澄放下手上的弯弓式,才注意到拿弓的手上已经磨出了水泡,他忽然想起今日悕雪那只被弓弦磨红的手,又想到自己扶住悕雪胳膊时的场景。
那胳膊的触感就像柔枝细柳,那样的纤细,好像一折就会断一般。
司马澄有些晃神,羊将军用那样的方式训练自己和士兵,而他也用同样的方式训练悕雪,同为男子,是这里有什么地方错了吗?
只是因为,悕雪清秀娇饶五官,白若凝脂的皮肤,还有那细腰,都和那些整日日晒雨淋、身材魁梧的军营壮士判若云泥吗?
司马澄并非没有看出悕雪的吃力,但是,原来,每当他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羊将军总会“男儿有泪不轻弹”,还过“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之类的话。
司马澄看着自己手上的水泡,又觉得这是练习箭术的必经之途,谁也不能帮她。
入了夜,司马澄缓步走回东宫,他随性地或停或留,到东宫时,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不过每日都是司马澄独自用膳,他也没有在意。
然而,司马澄前脚刚刚走进宫苑,就看见宁姑姑急匆匆朝他走来。
“见过澄公子。”宁姑姑恭敬地行礼。
司马澄颔首会意,回敬道:
“宁姑姑。”
平日里,他的膳食也是宁姑姑照顾,他之前就过,他若是回来晚了直接送进他房里便可,但像现在这样和宁姑姑遇见,难道是悕雪还没回来吗?司马澄不禁眉头微蹙。
“今晚,陛下想请澄公子一同用晚膳,还请公子移步食厅。”
司马澄听闻,微微怔住,入宫以来,他未曾跟悕雪一同用过膳,这次是第一次,而且还是悕雪的邀请,愈发稀有了。
“陛下是有什么事吗?”司马澄忍不住多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