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四十分钟,杨厚土才断断续续提心吊胆的好歹是把这事儿给说完了。
他观察着两个人的反应,当然,杨队长自然是目瞪口呆跟听天书一样。这杨老太爷也许是年岁大了,什么都看得开些,脸上自然没什么太多的震惊与恐惧。
不过,当听到阴差说杨四爷的下场时脸色还是有些发青,这自然也是想到自己头上了,毕竟也是八十多快入土的人了,突然得知秋后还得算账,这并不是跟原先自己想的一样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心中自然还是不免有些忐忑。
看着老村长的表情变化杨厚土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这世上有人信佛,有人信上帝,可为什么相信有鬼的人却这么少?
既然有鬼是事实,那为什么没有被广大的普通民众所接受?信上帝做好事,信佛积德行善....大部分人都相信积德行善会对自己的下辈子有好处,这对社会是个好现象,起码这有信仰的人基本上不会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
这两种信仰都是告诉你做了善事你下辈子会有多好,可要是信鬼道,知地府。那就会直接的明白你要是做了坏事你死之后有多惨!这样的话,这世上会不会平白无故的冒出来一大批的好人?
“唉!原来杨老四下葬传得那么玄乎居然会是真的....”老队长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有些黯然的说道:“这事儿,让我做了大半辈子的噩梦,当年为了那口吃的...唉!”
杨孝泉难以置信的转过头看着自己的老父,从小父亲就是他数十年如一日的榜样,在他眼中,老父非常的了不起,在那饿死人的年代硬是带着村民熬了过来,老人在村子里的声望很高,也是杨孝泉长久以来模仿的对象。
所以,他能在老父之后接任了队长也不是真的像是开玩笑那样世袭的。如此老人居然也能跟这个悲剧扯上关系?
老村长让自己的儿子这么看着自己脸上有些抽搐,他原本就是个本分的老实人,但是当年太年轻了,越是年轻越是容易脑子一热做错事。
天天听着村头广播里一直播放着的那些洗脑的东西,一直觉得村里那个小地主人很不错的他不知不觉的心里就有了疙瘩,广播里说的没错呀?这土地本身就是属于人民的,应该拿出来大家分配。
你一个人的地比我们多了那么多,这不是剥削是什么?用那点儿小恩小惠来哄骗我们长久做你的长工这不是剥削又是什么?所以,有了这种思想在作祟,再加上那台子上实打实的粮食摆在那儿,这老实巴交的老村长就像是被鬼遮了眼一样鬼使神差的捡起了石头。
其实,不光是他,当年那么多的村民又何尝不是跟他一样被那热火朝天的大运动气氛所蛊惑其中做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来。现在大家年纪都大了,当年那些人也没剩下两个了,闲暇之余几个大爷坐在一起依旧会为这事儿悔恨不已。
“老太爷!现在事已至此,这事儿我也暂时想不到什么有用的法子,所以我想问问您。当年这刘成的妻子既然没有跟他们埋在一起,那埋在哪儿了您知道么?我想看看能不能从他媳妇儿那儿找到突破口。”杨厚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杨老队长端着水烟筒咕噜咕噜的抽了两口沉默不语,像是在回忆着当年的事情,良久后才说道:“当年十里八乡的地主和他们的子女很多都在隔壁村儿的砖厂干活儿,那天村里开完批斗大会之后,杨老四几个小伙子就把刘成两爷子拉走了。唉!没曾想他们居然能给丢到那山包上的青石林给埋了。”
杨厚土脸上一抽抽,郁闷道:“太爷,这些我知道.....”
“喔!这刘家婶子,我记得当时散场的时候没人管,我还说准备带回来葬,可后来好像听他们说是砖厂那些被批斗完的地主家属见没人管就给带去砖厂埋了。唉!应该是觉着大家都是地主家属,有些兔死狐悲同病相怜吧...”
隔壁村儿砖厂?杨厚土心里有些印象,那砖厂不光是当年那些地主们劳改的地方,后面也有不少人到里面做工,自己爷爷那时候也在里面做过一段时间。
砖厂不是很大,就在隔壁村儿靠着河湾的河边儿上,不过现在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了。那地方他小时候还经常去玩儿,可因为那年暑假他们班有个男孩儿跟他们一起下河洗澡被淹死了以后他们就再也没去过了。
那地儿他不喜欢,哪怕是以前根本没鬼怪这方面的想法,都会不自觉的感觉到阴冷。
河道流经此处拐弯,以前的砖厂为了方便取水就建在了这里,上游数里便是青山镇的集市。镇上的一所包含了初、高中的学校每年都会有学生悄悄的溜到这儿来玩儿水,这里的水流非常湍急,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由于河道的拐弯经常都是一股一股的旋流,所以几乎每年都能听到这儿淹死学生什么的。
想不到,这刘家媳妇居然会被带到那儿埋了。杨厚土以前见过那废弃的砖厂附近杂草丛里面有很多没人打理的乱坟土包,想来应该就是那些年遭灾被劳改累死的批斗家属吧。想到这儿,他有点坐不住了,他这人就是这德行,本来就有点儿强迫症,这现在又带上了部队的雷厉风行。想着想着他连饭都不想蹭了,起身就跟两代杨队长告辞离去了。
看着杨厚土离去的身影,杨老队长叹了口气对儿子说道:“去把你李二叔和陈大伯请过来,我有事儿说。”本来硬朗的杨太爷接连叹的这几口气仿佛带走了他身体里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