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妃优雅起身,理了理群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正色道:“墨兰,你可知你犯下了何罪?”
墨兰将头深深埋下,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恐惧,但声音却忍不住颤抖:“奴婢办事不利,手拙心粗,弄丢了陛下赠与娘娘的心爱之物。”
“错——”倾城美颜上游离着一丝怒气,“你不仅办事不利,你还欺上瞒下,蒙骗主子。淑妃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能让你叛主反骨?你在我这宫里也待了有些时日了,怎么,还不懂宫中的规矩?”
墨兰惊恐地抬起头:“没有的,娘娘,没有的,奴婢只是一时粗心才丢了紫玉笄,绝对没有想要做对不起娘娘的事啊!”
兰妃勾了勾唇角,摄魂一笑:“你说没有,便是没有了?可我说有呢,你的意思是我被迷了眼,弄错了是不是?我这宫里的人,如果没有了解清楚底细是断然不会放进来的。所以你就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有个姐姐在淑妃那里当职了是吗?我本见你模样清秀,也应是个宽厚老实之人,却不想你竟然如此大胆,做出了这样不想要性命的事!”罢,兰妃又从身旁的侍女手上取来一只精雕细琢的檀木盒子,里面装的,正是那对丢失的紫玉笄。
墨兰立即吓得面色惨白,再不做狡辩,紧咬着下唇,眼神绝望而空洞。这,这便正是她昨日与姐姐擦肩时滑入对方袖中之物。
兰妃轻轻地抚着温润的玉身,淡淡道:“年节将至,我也定不会犯那杀伐之罪。不过这紫兰宫再容不下你了,你若再想留在这宫中,那么我明日就打发了人送你去灵玉宫与你姐姐相聚,或者你也可以自行收拾了行李去未央宫安身;你若不想留在这吞虎吃狼之地,我自然也有法子让你和你姐姐出宫去好好和家里人过个年。我不逼你,你自行决断罢。”
墨兰眼眸中闪烁着些许光亮,“娘娘此话当真?”
“自然作数。”
墨兰望着兰妃看了许久,连眼泪留下来了都不曾察觉。良久,才端正了身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努力压住哽咽声,缓缓道:“奴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有愧于娘娘,如今娘娘非但不怪罪,还放奴婢与家人团聚。娘娘的善慈大德,奴婢永生难忘。”这又才重重磕了个头,慢慢退了出去。
兰妃掩了盒盖,递给那侍女。眼神中竟也流露出几分伤感。她有那能力让她们这些可怜人逃离这牢笼,而自己这个可怜人,却未能有人救赎。多少女子的一生,就这样被湮灭在了宫闱重檐里。怨君不见,多少人的恩怨悲欢,也就在那青丝成雪之时,了却在了尘埃里。无人相问,无人相闻,无论你身前怎样的名分,生后又哪知是如何的冰凉凄迷。
再回神时,榻上之人已慢慢转醒。兰妃转过身去坐在榻前,掖了掖被角,柔声问道:“你醒了?”
慕容瑾有那么一刹那的晃神,那样柔和的声音,那样慈爱关切的眼神,那个昏黄灯光下捏着他的小手一遍遍唤着“阿瑾”的身影。又几乎是同时,画面破碎成了泡影,又不由暗暗自嘲一笑。慕容瑾看着眼前的美妇,发鬂虽未梳理却也整齐,淡紫色的中衣外随意罩了件外披,想是刚起榻还未来得及整顿衣裳,清晰的面容渐渐与记忆中的影子重合,这时才想起唤了声“娘娘”。
兰妃笑道:“怎么过了三年连兰姨都不认得了,什么‘娘娘’的叫着多生分呀。”
慕容瑾这才像个认错的孩子一样,“兰姨。”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我怎么会在兰姨这里?”
兰妃揉了揉慕容瑾头顶的软发,道:“你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想是夜里梦到了什么妖魔神仙的,竟走到了碧湖那里去。好在还没酿成大祸又及时睡去了,被我宫里的两个丫头发现带了回来。不然呐,现在在我面前躺着的,可就是一个小冰人喽!”
慕容瑾粗略回忆了一番,事情大概也摸索了个七八分,便笑道:“前些日子东显就说我夜里魔障了在院子里乱逛,怎么都叫不答应,隔了半会儿又直直睡了去,我还以为是他们闲着编些故事来哄我玩儿的,如今想来,倒是真的了。”
兰妃玩笑道:“我赶明儿就让人给你造一把斗大的铜锁,锁在你的院门上,看你还半夜出去赏月赏雪不。”
慕容瑾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些闲话,天色就这样渐明。
屋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个声音道:“又是什么天,好端端的下起这样大的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