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浅没有说话,慢慢饮了一勺肉汤,目光仍在打量那清瘦男子。
清瘦男子说完竟也进了店,将柳条箱子放在自己脚下,冲霍云浅笑着一拱手,“一个月前,承蒙县主在‘君弈茶楼’门前照顾了生意,小人铭感于心。”
听到动静,那一脸大胡子的男子也从帘子里探出头来,“咦,老庞你今天竟然到我这店里来了?”
清瘦男子摊手,“今日生意不大好,只好先回来告慰五脏庙了。还是老样子——”
“阳春面双倍葱,我还没老到这么健忘。”满脸胡子的男子摆摆手,又一头钻进了帘子后头。
清瘦男子笑着微微摇头,趁着等上面的功夫,从自己的柳条箱子里取出了刻刀和木头,悠闲地刻了起来。
银屏被那边桌的动静吸引,转头看过去,盯了片刻后惊呼:“小姐,这不是卖给您木雕的摊主么?”
清瘦男子手中动作一停,回头转头向她们的方向看过来,微微一笑,“那日多亏县主的慷慨解囊,做成了那日唯一的一桩生意,在下才不至于饿肚子,因此对县主感怀于心。”
早在银屏之前,霍云浅已经认出了这男子的身份,只是没有开口点破。
听出他声音里的诚恳,霍云浅微微颔首,“不过小事一桩,而且我的侄女的确很喜欢先生的木雕。”
霍棠儿的兴趣就是从这位师傅的木雕开始被发掘的,霍云浅因此对这位师傅心怀感激。
“小人庞睿,‘先生’二字委实不敢当。”清瘦男子放下手中木块和刻刀摆手,依然淡淡地笑着,“若贵府小姐喜爱小人的木作,这儿还有不少,不嫌弃的话,尽可拿去,钱看着给就好。”
他索性俯身,把凳子旁边的柳条箱打开,“小人不过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罢了,还望县主不要嫌弃。”
霍云浅探头看去,三尺见方的箱子里被分成四大隔间,其中的东西摆得整整齐齐,透出一股浓浓的专业之感。
若说刚刚只是与这人随意闲聊,但看到这箱子之后,霍云浅对眼前这个木雕师傅更有了些深交的兴趣。
她把还剩一多半的面碗交给意犹未尽的银屏解决,自己则过去坐到名叫庞睿的男子桌边,低头去看他箱子里剩下的东西。
四个隔间里,一边整整齐齐摆着各种型号的刀具,一边码着成品的木雕,还有一边摆着涂料之类的。
但看到最后一格时,霍云浅瞬间眼前一亮。
竟然是一些齿轮榫卯轴承状的东西!
即是说,这位师傅擅长的不仅是雕刻,可能还精通器械机关?
霍云浅忽然回想起,刚刚她说这做面的或许是“大隐于市”,还引来了这位庞师傅的赞同。
能有如此共鸣,莫非……这位庞师傅与这拉面师傅也是殊途同归?
“咦,老庞你怎么又在我这儿开工了?等会要是不把你的木屑清干净,别想我放你走!”
端着面碗走出来的胡子男见二人在桌边细看着什么东西,又瞥见放在庞睿手边的刀和木块,登时不满地嚷了起来。
庞睿拱手,“我给你赔不是。若不是老柏你太慢了,我也不会等得手痒……也是碰巧,这位小姐有些兴趣,便让她看看。”
“是么?她能看懂?”胡子男坐到了他的对面,单手托腮冲他挑眉。
“喂!你竟敢这么说我们家小姐!”旁边传来银屏的怒斥。
吃完了差不多两碗美味至极的热锅子面,银屏仿佛有再世为人之感,正在那慢慢回味,却听到有人如此轻慢自家小姐,顿时怒得拍案而起。
胡子拉碴的男子并没把银屏的话放在心上,空着的手拿过桌边的木头疙瘩,随意在桌沿敲了敲,“老庞,再不吃这面条可就粘了。”
庞睿“啊呀”一声,向霍云浅歉意地笑道:“小姐,小人先吃面填饱肚子,再来和您详述。”
“请便。”霍云浅没去管正狼吞虎咽的庞睿,低头看着柳条筐里的齿轮和各种人偶。
默默研究了片刻,她从其中挑了几样东西拿出来,回到自己的桌边。
银屏凑过去一看,发现小姐手中拿着一个肚内空空显然尚未完工的木头小人儿,手边已经放下了一串小铁杆、小圆片儿似的东西。
她眨眨眼,只见小姐胸有成竹地拿起桌上那些小铁杆铁片往木头人的肚子里放,不时用小指上留长的指甲抠挖一阵,然后干脆摘了头上的钗开始往里捅。
“小姐别动,用奴婢的。”银屏赶忙把自己头上的铜钗拔了递过去。
霍云浅也不客气,接过之后往木头人的肚子里又是戳又是挑,看得银屏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的铜钗把小姐手里的木头人给戳坏了。
霍云浅捣鼓了一阵子,终于松了口气,回头又在庞睿的柳条箱子里翻出来一片盖子似的东西,轻轻压在木头人的肚子上。
虽然之前还是与电器打交道多,但好在她的金工实习一向是满分。
霍云浅将盖子阖上,再从后面拧动发条。
见银屏睁大双眼非常好奇地看着,霍云浅使了个坏心,将那木头小人放在了她面前。
银屏盯着那小人,忽然听见“咔哒咔哒”两声,那小人迈动两条木头的小短腿,竟然朝着银屏慢慢走了过来,吓得她哇哇大叫。
“不得了,小姐,这个小人头被鬼上身了!……是妖怪呀!”
霍云浅努力忍着笑,没有接话。
她只给小人上了两圈发条,所以木头小人走出四五寸远的距离,就停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