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思逐渐恢复清明,容钰心里有些意外。

以为这回大概熬不过了,竟又熬了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却觉得有些异样。

待弄明白那“异样”从何而来后,她不禁诧异地“啊?!”了一声……

她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身下似乎垫了层玉片席子,清清凉凉的。

伸手拨开层层床幔,熹微的晨光里,碧纱窗下的小榻、屋子正中的红木桌椅逐一入眼。

小榻上放着几个竹编的玩具,桌子上的八宝食盒里摆满了零嘴。

她都多少年不曾吃过零嘴了……

容钰有意朝地上看去,果然,她的床边打着个地铺,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和衣躺在上头。

还有,那拨开床幔的手,小巧白净,分明是个女童的手……

容钰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想不到,她死前竟梦到了自己出阁前的闺房,这梦境还这样的清晰。

许是听到床上细微的声响,睡在地铺上的小丫鬟机敏地睁开眼睛,麻利地爬起身,走到床边轻声问:“小姐,您醒了?”

这时,一个穿着蓝布裙衫的中年妇人掀开珠帘走进屋里,她先指挥身后的小丫鬟把提着的热水倒进铜脸盆,然后走到榻边,边含笑说着:“姐儿醒了?今儿倒醒得早,不必三催四请的……”,边伸手掀起床幔、用黄玉勾子勾住。

小丫鬟熟练地配合着妇人的动作,先利落地收拾好地铺,然后伺候容钰起身。

容钰迷茫地看着她们。

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小丫鬟叫宝珠,是她身边的大丫鬟。

妇人姓吴,是她的奶嬷嬷。

只是……

情药事发后,宝珠为了保全她,把全部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自缢而亡。

而吴嬷嬷,陪着她在王府磋磨十年,早已两鬓霜白。

若不是这场梦,她几乎已记不起,那些伴着她的人刚到她身边时的模样。

可,眼前的人、耳边的话都真真切切的,简直不像场梦……

浑浑噩噩的,容钰被伺候着起身,换了身藕色苏绣云纹半袖裙,梳了圆髻,被嬷嬷、小丫鬟们簇拥着走出房门……

夏日晨间清爽的风里有荷花的清香,这晨风花香里,小院门口站着位妙龄小姐,她身后还跟着一众婆子、丫鬟。

见到容钰,那小姐目露赞许:“今日比往日都要快些,也不曾哭闹,看来昨日夫子罚你抄书果然有用!”

容钰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小姐,不觉间眼里已蓄满了泪水,她脑子还没有想明白,脚下已是一阵小跑着扑进了那小姐怀里。

那小姐有些诧异,继而轻轻抚着她的背:“知道害臊了?好了,大姐姐不提了……”

大姐姐说了什么,容钰全然没有听清,她不管不顾地扑在大姐姐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十年委屈,十年隐忍,在这临死前的梦里,便容她肆意哭上一回……

长姐听容钰哭得肝肠寸断,觉得不对劲,她蹲下身、掏出帕子替容钰擦了擦脸,温声问她:“谁惹得咱们钰姐儿难受了?你说与我听,我替你想法子。”

谁惹得咱们钰姐儿难受了?

那些人……

可,其实不能怪那些人。

要怪她自己。

是她不自量力,与人相争、处处落败,最后下场凄凉。

所以,她受过的那些委屈,哭过一场便罢了。

容钰渐渐止住了哭声,她仰面看向长姐,说出她临死前想明白的道理:“大姐姐,我再也不与人争了……”

容钰说的这话有些突兀,长姐追问道:“钰姐儿,没来由的怎么突然这么说?还哭得这样伤心?”

容钰微微一怔,大姐姐在梦里竟也这样较真……

可即便是在梦里,她也不想把那些腌臜事说给大姐姐听,不想大姐姐为她忧心……

容钰擦了擦眼泪,随口道:“我梦见大姐姐出嫁了,心里难受……”

毕竟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听到“出嫁”二字,饶是容华素来大气自若,此时也不禁微微红了脸。

容华身后的嬷嬷笑着解围,屈身对容钰道:“三小姐,定国公府离咱们侯府才多远?将来您若是想大小姐了,直接登门就是。”

定国公府?

容钰一愣。

原来,这梦境的时间是在那件大事前头……

她应该早些想到的。

眼前的大姐姐神情轻松,言语带笑,可,自出了那件大事,大姐姐便再也不曾这般笑过。

那件大事……

容钰不禁又红了眼眶。

容华恰侧头对嬷嬷说话,故而没有注意到容钰的异样,她语气严肃:“嬷嬷,三妹妹年纪还小,今后少在她面前提这些……”

又吩咐吴嬷嬷:“带三妹妹回房洗把脸,母亲那里请安晚了,自有我担着。”

吴嬷嬷笑着应了,又特意说:“大小姐,您事事都是为了三小姐好,夫人怎么会怪您”,然后就牵起容钰的手要转身回屋。

容钰却直愣愣地看着长姐,不愿意挪步子。

这场梦,就快要醒了吧……

最后,她想再多看大姐姐几眼。

容华不知道容钰的心思,故意板了脸:“听话,随吴嬷嬷去洗脸,不然……”

容钰忍着眼里的泪意,认认真真地向容华行了个礼,诀别般转过身去。

……

大姐姐闺名容华,她其实不是容钰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容华的母亲是泰宁侯容衡的先夫人大沈氏。

大沈氏生第二胎嫡子容晔时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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