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烟尘可以肯定柳易不是市井中人,市井中人喜则仰天大笑,忧则垂首顿足,悲则嚎啕大哭,柳易不是那样的人,毕竟那样的人不可能和谪仙人称为知己。柳易也不是山上神仙,在杜鹤离和李白药相互调侃的时候,柳易并没有多说话,无意之中矮了一头。前两者皆不是,柳易就只能是隐藏着的世家子弟了,致力于学问的世家和府邸存在于大城中的那些门阀不同,门阀子弟家教多求克己复礼,有那么几个离经叛道的,也只会将对世道的愤恨不满承载于诗词文章之中,站如松坐如钟的举止,端的至死不变,看了柳易的背影之后,孟烟尘无比确认,柳易就是那些存在了千年,却不见于经传的世家子弟,只有那些人才不会一味地追求克己复礼,而是毫不约束思想和行为举止地做学问,给世间定一些小规矩。
世间的规矩来自于人心,儒家圣人所谓的口含天宪,不过是把世间规矩归为五字道了出来后,把五字规矩组成了一个形状怪异的笼子。此时的笼子只有五根长短不一的篾条,依然是空洞的,从这五根篾条间的空洞中飞出去了许多人,他们有的成了道祖,有的成了佛,有的成了剑仙刀神,共同点是他们都处在了笼子之外,还有的游历于阴阳谶纬之间,可以回到笼子之内,也可脱离出笼子,他们叫阴阳家寻龙望气士。
紧接着出现了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他们致力于把儒家圣人的编成的笼子进行细化,以五字规矩组成的笼子为篾条,在其间穿插着细小的篾丝,最终形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笼子。这些读书人子不承父业,却能代代文脉相传,这些家族就是为世间规矩查缺补漏的世家,世人称他们为儒家圣人。那些在规矩之外的,世人称为两教圣人和练气士。
孟烟尘曾在满是灰尘的故纸堆中看到了残存着的只字片言,五十年前有个人叫王仕之,他给了读书人一个理想,顺便折了读书人的脊梁。
故作镇定地去买年货的柳易走远之后,同样止不住颤抖的身子,柳易没舍得花那五十两黄金,想的是什么时候存够了钱,就去买一把好剑。
到了闹市区的柳易走到一个看着字写的挺好的对联摊前,那摊主没有一点要接待客人的表示,柳易问道:“老板,这对联多少一副?”
那书生抬眼剐了柳易一眼,冷冷道:“不卖。”
连续问了好几个摊子,得到同样的回答之后,柳易歪着头一脸的想不通,这开张做生意还有不卖的,果然不如孟烟尘,掌柜的以前说了,在这些摊子的对联和门神,比书铺里的便宜多了,柳易为了省钱,不想去店铺里买,就不得不挤进那些吆喝着对联四十文一对,四十五文一对的地方去买,买完对联门之后,柳易又买了鞭炮和糖葫芦,提着的那条鱼活蹦乱跳的,最后提着一大包馒头满载而归。
归来的路上,柳易想通了,原来那些开张卖对联的读书人啊,穷归穷,但死要面子,不好意思吆喝,还不好意思做买卖,犹如抱回家一尊泥菩萨不能说买一样,得说请进,那买对联的还不得说割爱啊?
夜晚,柳易做好了饭,放完鞭炮后开始吃饭,他还未吃完饭,外面响起了一阵阵烟花之声,他索性放下了饭碗,开了门,背着手倚靠在客栈门上,看着烟花,他想家了,如果是在那个土匪窝子,他今晚必然要喝很多酒。
与去年比起来,他又长了一岁,生辰的时候,他一个鸡蛋也没煮,以前在他生辰的时候,爹经常煮几个鸡蛋,就他一个人吃,还必须骑在忠义大堂的门槛上吃,爹说那样吉利。
义父来的时候,看到他骑在门槛上吃鸡蛋,笑话了他很久,爹死了之后,在他的生辰,义父还是会给他煮鸡蛋,依然要他骑在门槛上吃,他没有照着义父说的做,心想听话了义父还是会笑话他。
山寨上过年不放鞭炮,真是一点都不热闹,就所有人围坐一堂胡吃海喝,天南地北地吹牛,有些人讲的是自己经历过的,有的讲的是自己听来的,还有的讲的是让他给他们编的,其他人怀疑的时候,他和那些叔叔还要口风一致才能过关,酒喝多了的会一遍接着一遍地讲,讲不清楚。酒喝多了的会一遍接着一遍地听,听不明白。
一个人看着这满城争相燃放的烟花,还有那些欢乐的吆喝声,门外的东风吹拂中,柳易回望饭桌上,摇曳的灯火下,四碟一碗一筷一凳子而已,他闭着眼,眼中滴落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他蹲下,双手蒙着眼嚎啕大哭。
过年热不热闹,要看你是一家人还是一个人,一家人的话,老人有饭吃,大人有酒喝,孩子有新衣,大抵上就是热闹的了,一个人的话,热闹该是邻居的。
柳易哭累了之后,起身回屋里,关了客栈门,他不想再吃饭,也不想刷碗,这一夜,他们山寨里的人都会在忠义大堂熬小半夜,然后回各自木棚里比比谁家媳妇叫的大声些,柳易在这几年还没少去做见证,这可是个苦差事,想着这些,柳易吸了吸鼻子,想着郎哥的交代。
郎哥离去前与他说,“大沁九郡两千六百余县,两万万之民,守岁方式也各有不同,地处大沁南方的开阳郡,有守岁火的在除夕夜里架上一盆大火,在火上放个经得住火烧的木疙瘩,木疙瘩上面在放一层柴火,家人初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