辘辘饥肠的娃儿们幼儿园吃早饭,一半碗墨水儿似的烂红苕汤直熏人。叶文志红忠几个大娃儿领头绝食,吆喝着:“幼儿园的孃孃拿阳沟水喝哟!”跑到食堂,找着各自大人省下的早饭,顾不上咀嚼就下了肚。有的落空跺脚抹泪儿,书春拿着母亲省下的一根蒸红苕同大鸿分吃,不料他一把抢过去跑了。
牛饲养员九大嫂背着青草路过,见书春哭成泪人儿,从菊香口里得知情况后说:“等幺娘回来告他,非打烂他的屁股不可。”“九大嫂,求你别告他,他也是饿的。”九大嫂摇摇头,避开娃儿,偷偷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生红苕塞:“幺妹,到一边藏着吃。”
大鸿竹林坝里靠着竹子睡着了,脸上挂着湿湿的泪痕。书春摇醒他,摸出生红苕分一半递上。大鸿带哭腔说:“我不、不要嘛。”“吃吧,九大嫂给的。”书春硬塞进他手里,姐弟俩相互望着哽出的眼泪,不好意思笑了。
中午,太阳光柱象针似的给娃儿们注射了安眠剂,大鸿爬上食堂的大方桌瞌睡,菊香走来看着他浮肿的脸上掠过淘气的笑影,咕噜咕噜说两句梦话,嘴唇蠕动几下翻过身去,便犹豫着转身走了。
食堂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红忠妈添进一大把柴禾,炉堂沉默片刻轰的一声,烟囱窜出大股黑烟,几乎同时茅草房猛烈燃烧起来。霎时,浓烟滚滚,腾起丈多高的烈焰,砰砰啪啪的竹蒿爆鸣声,叫人心惊肉跳。
“打火呀、打火呀,天火烧房子啰!”
众人呼喊救火,红忠妈嘶哑着嗓子,哭嚎着从厨房扑腾到院坝里象堆烂泥。娃儿们哭的哭,发的发呆。书春惊骇中寻找大鸿,菊香哭泣说:“他在饭桌上瞌睡。”书春急得直跺脚,九大嫂赶来,倒掉割的青草,用背兜罩住头冲进去,抱起梦乡中的大鸿护在怀里刚逃出门,茅草房拖着熊熊火焰从背后塌下来封住大门。
干活的大人赶到,眼前除断墙残壁,就是惊恐万状的娃儿。熊幺娘为感激九大嫂的救命之恩,叫大鸿跪地上向她连嗑三个响头。
众人神神秘秘地的悄声议论:
“天火哩……”
“可是不祥征兆啊!”
杨安邦站坝子中间,双手叉腰,审讯似的目光从一张张的脸上掠过,怒吼:“天火?屁话!老子活剐了他!”张汉文附合着扫视一眼,递上裹好的旱烟,凑近他耳边嘘几句,瞅瞅食堂做饭的几个女人,个个垂头站立,惶恐不安。他阴阳怪气的说:“哈哈,老子转背就有人敢搞破坏。天火,真会编聊斋的……这天上没一丝儿云,红亮亮的大太阳,哪来的天火?去哄三岁娃吧。”
一片沉默。杨安邦点燃旱烟抽一口,目光直逼瘫软地上的红忠妈,大吼:“全都哑巴啦?什么天火、老子心里一清二楚,这是明目张胆的搞破坏活动嘛。”
大家面面相觑,只求自卫。红忠妈往地上直碰头说:“谁晓得呀,老天也会干出这种缺德事儿。”杨安邦厉声喝叱:“好哇,狗日的白虎星。丙山大叔,把她捆了!”“我自己都肿得滚不动,哪来力气?”说罢偏偏倒倒走去。杨安邦心里气得咬牙切齿,可又唯独拿他莫奈何,因他光棍儿一条又是最亲近的长字辈儿。
杨安邦向亲外甥朱莽娃儿和张汉文递个眼色,他俩雷厉风行,将红忠妈捆绑在院坝旁的核桃树上,用竹片子一阵乱打。红忠妈先是一声爹一声娘惨叫,后来任随怎么打也吭不出一声,垂着头,口里直冒白泡泡。张汉文盯一眼朱莽娃儿,指指地上的大称砣,朱莽娃儿心领神会,将六七斤重的铁称砣挂在红忠妈的脖子上,她抽搐几下不动弹了。
“装、老子看你装!”
朱莽娃儿又是一阵竹片子,杨大汉儿拽拽身边的妹妹冬秀幺姑悄声说:“杨安邦正烦我,你也是队里的会计,好歹算队干部,快站出去说句良心话吧。”冬秀幺姑白一眼杨大汉儿说:“哥,没想到你的觉悟这么低。”杨大汉儿瞪她一眼,自己壮起胆子说:“队长,再这样打下去,真要出人命啦!”
张汉文凑近杨安邦耳边嘘几句,回头大声说:“队长的意思,打死这白虎星,太便宜她了,从今天起扣掉她一个月的口粮。”
张汉文朱莽娃儿拥着杨安邦扬长而去,红忠爸红忠抱着红忠妈痛不欲声。
几天后,熊幺娘余五嫂扛着锄头出工,路过红忠家门前说:“大鸿奶奶的草药比菩萨还灵,红忠妈吃后现在就可以下床了。”“是啊,要不然怎么得了。”红忠妈屋里听见,挪动脚步想出来打招呼。可出门口她俩已经走远,怅然的望着背影想:“真是多亏了大鸿奶奶……可这种活罪也难受啊,红忠他爹一份口粮分三份,不久也会让肿病送上山的。”
她叫红忠扶着去三塆大堰扯野菜,发现水油草丛里的赖蛤蟆,欣喜若狂,心里叹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于是,叫红忠跑回家拿来箢兜绑竹杆上,寻着便舀。母子运气不错,舀得七八个拿回家。她舍不得剐皮破肚,洗洗便放进向大鸿奶奶借来的砂锅煮一会儿,急不可待捞出来,挑一个递给红忠。他看见黑乎乎麻癞癞的背,白泛泛胀鼓鼓的肚子吓得跑了。于是,给红忠爸留一半,自己闭上眼睛哽下肚,并且连汤也喝尽。
“现在就算死了,也是个饱死鬼。”
她躺一会,肚子比饿急了更难受。想呕呕不出来,捅心绞肠般疼痛,接着四肢不听使唤,张嘴大喊却叫不出声。她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