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启吟抓着一条红色缰绳,纵蛇狂奔好不快哉,那些怪人心头大怒,恨得牙痒痒,纷纷抛弃勺子,化作一只只双脚虚幻如云的鬼魅,飞身而起对着他的面门撞来。
启吟此刻恣意潇洒,却被那些突然变化形态的鬼魂镇住,矮身想要躲避,奈何鬼魅无穷无尽,仍是被数只撞到了额头天庭。
他毫无所觉,仿佛被一阵阵烟雾拂过面容,但下一刻却惊骇尖叫,跌下蛇身,滚进那恶臭扑鼻的河道泥浆里。
此刻,他额头星门里,闯进几只恶鬼般形容狰狞、浑身散发阴气的鬼魅,而星门是启吟本源念力所寄居之地,那道飘渺无形的灵魂也在此处化为一个半透明人影,被念力包围。
这是念力师的命门,也是人族的要害。
适才红炎来不及细说,但此刻瞬息间他便感到浓厚的死亡恐惧,也猜出这些怪人的真实身份。
鬼魂。
或者说是“行灵”。
唯有行灵不具备念力,也能穿梭进人的星门里,威胁到人类的灵魂。
而眼下有几只行灵恶鬼闯进自己的星门,恐怕这下在劫难逃。
启吟星门里的念力蜷缩成一团,而半透明的灵魂瑟瑟发抖,意识流转,苦苦思索对策,同时只能惊慌看着那几只行灵张口吞食自己保卫着灵魂的本源念力。
那些行灵吞噬的念力越多,身形便越暗淡虚幻,与念力相互消磨。
而外界的启吟翻滚倒地,蹬了蹬腿就没了声息,吓得地灵颤抖不止,在他胸膛上狂撞,几乎把他胸膛捶出一片淤青。
“真真是见鬼了,这世间竟然还有存在意识的行灵!”
地灵惊叫,怪不得自己没能猜出底细,谁能想到行灵这种最低等的鬼魂竟然有意识。
他想要唤醒启吟,奈何启吟此刻没了声息,仰面躺在泥泞里,双眼空洞。
而火蛇急转身形,把启吟团团围住,不让更多行灵靠近,却仍然力有不逮,被那些丢弃了钢勺的行灵挤近启吟,化作道道黑雾钻进他的额头深处的星门穴里。
与此同时,红炎慌张更胜过地灵,情况危急索性便散去了火蛇的念力,补充进自己灵魂里,化作本源念力。
而他纵身飞出,竟然不需要启吟呼唤他的神名,便取而代之,将启吟顶飞进左眼里,自己灵魂复位星门,应对那些闯进来的行灵。
他仗着念力更加深厚,想要独自对抗行灵的吞噬。
而启吟回归左眼里,这才发现那些啃食他本源念力,使得他愈发意识昏沉的行灵突然消失。
他连忙仔细感应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左眼,而红炎则是困守星门中,靠着所剩不多的念力抵抗千万游魂鬼魅。
“千窟红炎!”
他在左眼所处的这处苍白空洞的空间里大喊,焦急等了又等却不见红炎获得更多神名的力量。
“千窟红炎!”
他又是接连几声喊出,却徒劳无功,呆呆伫立在这个冷漠孤寂的狭小空间里,轻轻颤抖。
“地灵、地灵……”他转而呼唤地灵,却才醒悟自己在眼中只能与红炎交流,而如今地灵、红炎便都听不到他的呼唤了。
“红炎守不住了。”
他形神俱疲,瘫倒在地。
自从自己出生人世间,便和这个胡扯诨话不受教化的红炎在一块。
两人从一开始相互争论身体归属,和没日没夜的吵闹,渐渐变成他对外庄重谦逊,对内却洒脱不羁,放浪形骸,和红炎玩闹闲聊,日日夜夜,也渐渐被红炎带歪了路子。
学理多年的他谦良恭谨,尊师重道,这是他的本性,而红炎的放任自流、率性而为,乃至于疯癫,则仿佛是他深藏人后的另一个性格。
而今他呼天抢地也徒劳,才发觉自己只有需要红炎的时候才进来过这个空洞冷漠的狭窄空间,而原来红炎进出自由,根本无需神名,只是平常时候他无法修行,没有多余念力做到罢了。
“所以十四年来,是你自己愿意待在这里,而非所说的投胎慢了一步,被我争先?”
他恍悟起来,喃喃有声。
只有他才知道,那个不学礼教,不学理的红炎自愿落在如此空虚无依的地界里,是如何忍耐住自己兽族蛮横自在的性子。
或许他时而残虐,时而疯癫,就是因为在这寂寞里待得久了?
“半生已分孤眠过,却怎道少年洒脱?吾兄,我来救你!”
他不是庸人,恍然下不止知晓了红炎对他的亲兄弟深情,忽然也灵光一闪,仿佛被触动,也明白了这个分隔两兄弟的眼睛是怎么一个催动法。
从前他匆匆略过此地,只观摩外界红炎与强敌的几番战斗,甚至暗暗拍手称快,或者暗暗捏一把冷汗,但此时他包裹在灵魂外围,与灵魂形如一体的微薄本源念力被啃食出几个大洞,他才惊觉,他是挟带着念力进来这里的。
红炎用本源念力能够催动这只眼球。
于是他骤然起身,将魂魄散开,让本源念力充斥整个空间,不去念想魂魄如此使用会有什么恶果。
只见外界那个笼罩在红色火焰中,在泥泞里翻滚攀爬向小路的少年身形一震,坠地望天。
眼中一道光芒冲天而起,恰恰和已经入夜的明月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