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下心来后,忆起那迷蒙中如梦似幻的让人忘忧的一段箫音,心湖微澜,那到底是真的,还是我在做梦呢?
入夜,甲板上又传来清雅的箫声,我心神一荡,因疼痛而辗转反侧不成眠的身子松软了下来,静听这如晓风明月的一管箫音。
飘荡的箫声,清婉悠扬,朗时若晴云当空,清淡袅袅;暖时若春阳照水,波光明媚;清时若风动竹暄,碧玉清润;幽时若绿涧清泉,叮咚叮咚。身上的疼痛奇异地减缓了,心头暖暖的,箫音仿佛带有抚慰人心的魔力,那般清透明净,晚风静好。
安详入睡,耳听着清淡恬和的箫声,闭眼之前不觉微笑呢喃:原来,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待肩上的伤势好些,能下地走动了,我便想出去看看天,吹吹风,一扫多日来被人控制监视的郁闷。
天青云淡,碧空薄云下的江水淼淼连天,倒映着远处的青山隐隐流云渺渺。眼眸近处,水流青青,翠波流动,波光粼粼耀映着我临水而立的身影,似有清净凉爽的水汽如雾如雨扑上面颊。凉风浅浅吹来,掀起我的淡碧轻裙,连带着吹散了我的愁闷,心境轻松而开阔了起来。
沿着江风走了一圈,瞧见明净的天光下,甲板上斜躺着一个人,正是宇文邕。
他的浓眉轻蹙,似在凝思,他的眼眸,乍看之下,很明亮,伸手便可触及漫天的星子,然而烂漫的星光下却是厚重堆积成夜幕的云层,暗影重重,深不可测。
宇文邕眼线一眯,自然也瞧见了我,道:“你倒是挺悠闲的,还有心情在这吹风,你可知现在有个人找你找得快要发疯了。”
我微微眯眼,问:“谁?”
“陈蒨,他可是对你朝思暮念呢。”
我轻轻嗤笑,“朝思暮念,陈蒨可是朝思暮念地要我死呢。你别忘了,那天是谁下令放箭射杀我的。”
“那日他是气恨之极才下令放的箭,未必真心想要你死,否则他也不会在听闻你的死讯之后,大病一场,卧床不起了。”
“我的死讯?”我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两个字上面,疑惑道。
宇文邕道:“他南下一直得不到你的任何消息,又在河里发现了你的衣物,认定你是沉尸江河,死了。”
认定我死了,我心里微微的轻松,终于,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用见到陈蒨那张脸了。虽然我很想报复他,为师父和自己讨个公道,但我更清楚,什么对我更重要。我可以报复,但我不会为了报复而搭上我的一生,那样太不值了。
更何况我还留有后招,太后和蒋裕是不会放过陈蒨的,还有我留下的那幅画,我在画上加了点东西……陈蒨他,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宇文邕继续道:“陈蒨他可是伤心得紧呢,夜夜宿醉,萎靡不振。萧青蔷,你的魅力可真大,能让一国之君为你而倾倒。”
我不以为然,道:“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想必建康城中,你安插的探子不少吧。”
宇文邕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你的心思真是机敏,居然能想到这一层。不过,你也当真无情,陈蒨为情所困,你竟然丝毫都不为所动。”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无心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宇文邕终于站起身来,直视着我,“陈蒨当初留下你的性命,一半是为了利用你接近左清,一半是为了利用你牵制我。他的算盘打的不错,可惜的是,他居然对自己的棋子,动情了。”
宇文邕面色轻松道:“陈蒨是个薄情之人,但他同时也是重情之人,他可以为了皇位,设计杀害堂弟陈昌,也可以为了救回弟弟陈顼,不惜割让黔中数州给我大周。你是他在意之人,你说,要是他知道你在我手里,会用多少地换回你呢?”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图,反问道:“你认为我可以牵制陈蒨?”
宇文邕轻轻一笑。“不要太小看了你自己对陈蒨的影响力,你对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他都没舍得杀你,足以可见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了。陈蒨当初自负地以为可以利用你牵制我,岂料今日,你反倒成了我牵制他的工具,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呢。”
“萧青蔷,你的用处可大得很呢,就算我暂时无法从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就凭陈蒨陈顼两兄弟对你的重视,我就足以有了要挟他们的资本。”宇文邕审视着我,眼中微有得意的光芒耀动。
又是利用,我暗自咬牙,难道我永远都摆脱不了被人控制利用的局面么,永远就只能去当别人权谋算计的工具么,一辈子就这么身不由己,这么毫无希望的活下去么?
不!我不会就这么一直被人控制的,宇文邕,我们等着瞧。
注释:
①标题出自南唐李煜《木兰花》“凤箫声断水云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