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妇人声色俱厉,“你给我回家去,去你父亲那跪着反思,是不是我这么多年辛苦养大一个狼崽子!”
小兰吓得花容失色,一张小脸顿时煞白,不顾地上肮脏,重重跪倒,眼眶微红,泫然欲泣。妇人显是气急,摆摆手,自顾去了。小兰见状,忙起身追去,裙裾飘飞,呜咽之声洒了一路。
一路之上,美妇人眉头深锁,白皙秀美的面庞写满担忧,“少爷又会当什么世子,什么争宠的?平平安安的才是最好。。。”
吴府执事级以上,严格意义上来说,就已经不是吴府家奴了,户部籍方司脱了奴籍,吴府外院烧了身契,一般而言,都可以自立门户,亦可另攀高枝。但仆役得脱奴籍,绝大多数仍选择继续在吴府服役。
一者因吴府薪金丰厚,二者世风崇尚忠义,背主不祥。
执事级以上管事,按职位高低,都配有大小不一的单独院落。吴意晕晕乎乎走在去往执事居住的院落区,受到这具身体潜意识的行为支配,似乎这条路走的是极熟的,半点没有生疏不认得路的感觉。
议事堂里的叽叽喳喳弄得他头晕脑胀,信步走向吴府外院,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抬头可见浩如烟海的满天繁星,吴意心潮起伏。
异乡的明月清辉静静挥洒下来,清凉的夜风吹动月光下墨绿色的竹林,洒落一地婆娑的光影。满天繁星点缀在天地之中,小径间一闪一闪的萤虫在草丛中出没,想起远方那个蓝色星球上顽皮的小弟和可爱的小妹,他的心内泛起浓得化不开的思乡愁绪。
你在他乡还好吗?可有泪水打湿双眼?
你在他乡还好吗?是否想过靠着我的双肩?
异世的夜空很美,却不再是我熟悉的星星;异乡的景色再好,却再也找不到亲人的怀抱。
执事居舍内进里许,一栋幽静的小院内,园艺花卉都修剪得整整齐齐,洁净的小径通向一栋精巧的居舍,居舍正中,是一间稍大的厅房,秋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映照在厅内,让雕工精致的楠木桌椅透出一丝斑驳、沧桑的气息。
厅房朝向院落的上手,是一条古色古香的神龛,一个身段娇柔的少女跪倒在神龛下方,伏地不起,意识深处无比亲切熟悉的中年妇人站在一旁,脸色肃穆。
吴意踏进小院时,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妇人安静地伫立在那儿,端庄而娴静。给吴意一种极其温暖的感觉,让他极度放松和随意,就像是游子回到了故乡,来到异世后所有的彷徨无助,无靠无依一时间缓缓宣泄而出。
他知道,妇人不是他的母亲,过往十多年待他最亲的人,不是自己的祖父祖母,更不是缥缈无踪的父母双亲,而是眼前温柔可亲的平嫂。从吴氏祠堂出来后,他下意识信步就走到了这里,残存的记忆里,这里有最可亲近的人。
脚步声惊醒了厅房内静默的母女,平嫂看见吴意,脸上现出毫不掩饰的惊喜,“饿了吗?东厢有你最爱吃的蜜汁酱鸭、醋溜羊腰,还有几个小菜,先去吃饭。”
跪地少女回眸一瞥间,依稀就是那娇俏可喜的小萝莉,只见少女秀眉微蹙,眼波流转间,盈盈欲泣。
吴意绕过娇俏少女,尴尬地走向东厢,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来到异世后第一顿饭,一个上午的心力交瘁化为不可遏制的旺盛食欲,喝上一口平嫂递过来的消食茶饮,吴意暗自庆幸这个世界的烹饪水平并不比前世稍差,这才有空对上平嫂关切的目光。
看着方桌上空空如也的碗碟,吴意讪讪地说道:“一不小心,都吃完了,您和阿兰。。。。。。”指了指厅房内跪地的少女,“吃过了没有?”平嫂莞尔一笑,“我们都在膳房吃过了。”
“不知道阿兰干了什么错事,您看她也跪了这么半天,是不是。。。。。。”,“都听少爷的!”,妇人满脸慈爱和百依百顺,“兰儿,过来坐一下!”
吴意眼角余光看过去,跪地的少女赌气般猛地起身,腰肢一扭,娉婷走进西厢房,门哐的一声就关上了。“这孩子,打小就犟!”
至今不知何处得罪小兰的吴意,一脸苦笑摇头,柔声对着妇人说道,“平姨!不要叫我少爷!我不习惯,叫我意儿就好。”
平姨身体明显僵直了一下,“少爷,你刚才叫我什么?”语气虽然平淡,可脸上僵硬的笑容和颤抖的双手暴露了她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姨啊!我觉得你比我亲妈还要亲!”叫出口后,吴意越发叫得自然,因为他觉得大家都在喊的“平嫂”这个称呼并不能代表眼前这个让自己由衷亲切的妇人。父母离开以后,能够让他想起来便感觉到由衷温暖的,便只有眼前这位慈和柔美的妇人。此刻他内心却在犯嘀咕,难道这样喊不是很妥当?或者平姨觉得不习惯?
平嫂颤抖的双手缓缓伸向吴意的脸颊,眼前年轻稚嫩的面容像极了失踪十多年不见的姑爷,美目之中已有泪光闪动。怅惘半响,顺手整了整吴意颇显凌乱的衣襟,语声带着一丝颤抖,“人前不要这样喊,别人要说我不懂规矩的,小少爷终于是长大了啊。。。。。。真快,一晃十多年了。。。。。。”
吴府内院深处隐秘的小间内,一灯如豆,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和那位神秘的张先生相向而坐,相对无言。
良久,老夫人长叹一声,脸上的皱纹越发多了一些,“真要到这一步么?似乎有点对不住那老不死的啊。。。。。。”。
昏暗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