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个七月,她唯一的印象就剩下酷热难耐。她一个人趴在床上,身体虚得要命,汗常溻透她的睡衣,自那时起她不再喜欢长发,长长的头发被汗水濡得湿淋淋的,有时半夜醒来,她觉得自己那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头秀发像刚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海草。
她不愿意出门去,她不想也不知道怎样面对自己父母,只记得他们失望的眼神,还有白色的墙壁,再有就是医院银白色吊瓶柄上挂着的液体,在她眼前一直晃啊晃的,仿佛能晃到地老天荒。
大学她去报道时就已经剪了短发,常抱着一撂书本孤独的穿梭在校园里。陈莫菲长得不丑,不是没有人搭讪。上了大学以后,男男女女都把荷尔蒙提到自己的重要日程,最重要再不需要遮遮掩掩。据说校外小旅馆生意爆火,而且隔音都不怎么太好。
当然,两个人没有人约会。
一个是陈莫菲,另外一个就是方草。
方草那时愤恨的倚在陈莫菲单薄而瘦削的肩膀上,嘴里复仇一样的啃着炸鸡腿:“不就是嫌我胖吗?这帮人真没内涵。眼睛都瞎掉了,你等我减完肥后,姐让他们高攀不起。”
但时至今日,方草的吨位只呈直线上升趋势,她从来就没有瘦下来过。
她曾经以为自己跟方草也算是知交莫逆了。可是临近毕业时学校有风声传出来,说学校有意在两个尖子生陈莫菲和方草中间挑选出来一个留校。那时校内论坛极火,留校的消息刚一露头,就有人风传陈莫菲在高中期间就喜欢胡搞,而且还被别人搞大了肚子。
不是方草?
陈莫菲不相信。
但据说方草拒绝了留校的那个名额。
这让整个事件都显得扑朔迷离,方草当然也听到了那个传闻,她跟陈莫菲指天誓日,说自己并没有玩什么阴谋阳谋的,如果她陈莫菲不相信,她愿意以事实证明自己的清白。
然而,陈莫菲再也没有办法真正去相信她,就像她再也没有办法真正去相信一个异性一样。
许多年间,陈莫菲给流年找了n多的籍口,过程或许浪漫,但结局大同小异。要不就是他出了出祸,突如其来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不然就是罹患了什么白血病之流,当然,陈莫菲觉得白血病又多少有那么一点儿陈腔滥调,所以她为流年设计了无数的癌症,却唯独没有白血病,但结局不出意外,都是死掉了。
而且到死他仍旧深深的爱着她,不然陈莫菲实在想不清楚她这样一个青葱般、花儿一样的女子,她这样一个被他曾经细致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女子,他怎么会舍得不告而别?
许多女人一生都要痴情一次,有人说爱情之于女人来说就像天花,出过那么一次,或者以后就会免疫。
她不知自己有无免疫。她只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谈恋爱,甚至有人说她和方草是一对同性cp,陈莫菲从来不解释,只要看见男人,只要男人对她有进一步的身体接触,她就会不由自主的反胃。
最严重的时候连握手都不成,那时她还在上大学,这个秘密只有方草知道。
方草没有笑她,却出钱主动帮她联络了心理医生。陈莫菲记得当时方草跟她说的话:你可以在学校里装高冷,但是出社会呢?你还可以这样吗?你不搞对象不交男朋友吗?是,就算你可以,你不用工作、不需要挣钱养活你自己吗?如果你能忍受回老家手心朝上跟父母要钱过日子的啃老生活,那末你就别跟我走。
陈莫菲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有对飞鸟掠过,翅膀一动不动,滑翔于天际,很快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儿,在她的视线里消失不见。
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然后悄然跟在方草身后。
有那么瞬间,她引方草为知己。
谁知事情千回百转,后来竟起了那样的变化。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当年的真相,究竟是谁在网上曝料?目的何在?
陈莫菲那一届的学生到后来并没有人留校任教,她百思不得其解。
方草已然告辞,她肥硕的屁股扭来扭去,活像动画人物里的夸张造型,陈莫菲猫一样眯起眼睛来看方草宽阔得像河马一样的背影。
她手里此际正捏着的是方草留下的一纸新资料,新资料上显示,某外资集团要入驻本埠,而他们的业务无疑需要陈莫菲所属企业提供服务。
这是一个大单。
陈莫菲当然心情激越。
然而,方草哪儿来的消息呢?多年职场上的经验让她告诉自己应该快速冷静下来。她不安的踱到窗前,像看到猎物却没有瞅准时机的豹一样不安的踱来踱去,23楼落地窗户里阳光直接铺洒到地面,她喜欢这种视野,一览众山小,阳光普照。
她喜欢阳光普照,因为她有太过阴暗的过去。
思及此,她细细的眉头轻轻朝上皱了一下,随后她返身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她知道,她应该尽快查明消息的来源和准确性,以便及时出手提高命中率。她在心里粗略的计算了一下这一单签成以后自己可能会获得的年终花红,她觉得办公室在太高的位置或许也并没有多好,因为此际的陈莫菲感觉到空气稀薄,她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不过,是高兴的。
鼠标当然无法解决问题,官宣上面全部都是一目了然的消息。她凝眉思索片刻,抓起包来,然后跟门口的秘书说自己要出去见客户,临时邀约的,今天在此后的日程全部取消。
下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