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烟乔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城郊的一间民房里。
屋子里的暖炕烧得很热,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火味,有一点木柴特有的暖香,还有一点说不清的破败的味道。屋里正中央点着一只昏黄的电灯泡,不甚明亮的灯光下,一个女人弯着腰坐在炕前纳着一只鞋底。
那女人从侧面看年纪已经不小,足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头发已经花白,手指可能是因为常年累月干活的缘故,已经肿大变形,所以她捏着针引线的时候,稍微有一些吃力。
范烟乔忍着心里的惊惧沉着气细细地将这房间里打量了一下,屋子里很简陋,只有一只布满油灰的炕桌,炕下面一张红漆的大木箱,那漆因年头过久,或是屋里潮湿的缘故,业已经剥落,只留斑斑点点的漆迹在上面依稀可见原有的黄绿色彩绘的图案。
肩膀处有一丝寒冷,她微微扭头,却见身侧正好挨着一处低矮的窗台。她的眼光看到窗外时,却见玻璃外面已经积了厚厚的雪,看那样子,这大雪应该是已经下了许久。
她正在想着这里到底是哪里,她为什么会被人劫持到这里时,那女人好像察觉到什么,她的身子一动,扭头看了看范烟乔,范烟乔趁她还没回头时,忙闭上了眼睛,装做沉睡的样子。
女人看了她半晌,方慢慢将身子转过去,继续纳起鞋底来。
范烟乔却不敢再睁眼,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却听外间传来隐隐的说话声。
是个男人的声音,好像在说城里搜查的事情,语气很平淡,只是嗓音有些哑,时不时的有一两声咳嗽的声音。
那声音虽然刻意压低,可是范烟乔越听越觉得那声音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一般,只是她回忆了半天也回忆不起来。
她心惊胆颤地想到,是了,一定是有熟人在其中做牵引,要不然的话,断断没有人会知道她的行踪,也不可能在陈闯的眼皮子底下敢把她劫走,若不是里应外合,提前已经布置好,以薛绍的手腕,这些人怎么可能会把她囚禁到现在。
她正在脑海中过滤着到底把她劫持到这里的人是谁的时候,却蓦然听到炕前那女人起身的声音。
她微微眯了眼睛看过去,却见那女人正弯腰在炕前填柴火,她的手往前一伸,提起被烟灰熏得黑黝黝的铁壶,半截粗糙的手腕露了出来,暗灰色如枯木,青筋暴起的手腕上,堪堪带了一条鲜红色的红丝绳,那红丝绳上面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精致的攒花结,看起来却颇为秀气,与她这只手倒是很不和谐。
看到这里,范烟乔的心中忽然一沉,身上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那条红丝绳,她分明曾在霓儿的手腕看到过!
难道是霓儿?是霓找人把她绑架来的不成?想到这里,范烟乔不由得开始后怕起来,若是到了她的手里,以她的脾气,她必是不能让自己好过的!
她正慌乱地想着下一步要怎么办,忽然听到一个苍老喑哑的声音低低问道:“你醒了?”
范烟乔猛地睁开眼睛,却见那女人蹒跚地走到炕前来,一张穷苦不堪的女人的脸登时便放大在她的眼前。
她的眼神混浊,带有穷人特有的一种悲痛而无奈的神色,只是那悲痛和无奈之下却仿佛还含着深深的恨意和诡异的满足。
范烟乔伸手一把掀开被子,身子猛地往窗台边靠去,她瞪着眼睛看着她,低喝道:“你是谁!”
外间的谈话声一下子停了下来。
那苍老的女人好像被她吓了一跳,脸上浮现出一抹惊慌的神色,这神色,她上学的路在,在车里面,经常在被日本人欺负的车夫和摊贩的脸上看到,那是一种穷苦人对权势本能的畏惧。
可是不过一瞬间,她的眼神登时变得恶毒起来。
她伸了一只形容枯槁的手来一把将范烟乔腿上的被子掀开,然后抬腿爬上炕沿,混浊的眼睛盯着范烟乔一脸怨毒地说道:“就是你逼死了我的霓儿吗?我好好的,乖巧的霓儿,就是让你给生生逼死的!是不是?”
“什……什么?”范烟乔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眼睛瞬间睁大,“你说什么?霓儿死了?”
那女人的眼中下一秒滚上泪花,干瘪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喃喃说道:“死了,死了,回来没几天就死了……连口水都吃不进去,直嚷着疼……死的时候疼得把炕沿都挠出洞来……就是这里……这里……”
她伸手摩娑着炕沿木上如同被猫爪挠过的一片刺刺的地方。
范烟乔的脸色登时变得一片死灰,她做梦也没想到,霓儿竟然因为她而死,竟然就----就那么死了?
“你高兴了吧!你欢喜吧!你看大少宠霓儿你气不过,所以用了这样下作的手段,故意说她偷你的东西,然后你就活活把她治死了!你高兴了吧!霓儿怎么会偷你东西!我家霓儿怎么会!”
那女人神情一下子变得狂燥起来,她伸了手用力握着范烟乔的胳膊,咬着牙拉扯着她的头发,嘴里撕叫着:“你还我霓儿!你还我霓儿!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那女人力大如牛,范烟乔被她扯得头晕脑涨,脸上早被她的指甲抓了几下,热辣辣地疼。
她忍着疼,身子用力往后缩,照着那女人的肚子就狠狠地踹过去,那女人出其不意,被她一脚踹得跌到炕下去,嘴里啊地一声惨叫。
房间的简陋的木门被人砰地一下推开,一个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猛地冲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缩在窗台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