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块比她的巴掌稍微小一些的南阳青玉的玉牌,正反两面都有浅浮雕的字。
正面靠右侧以隶书刻着“美国花旗银行梅花协会”和“取款凭证”几个字,中间上方是一团花旗银行的狮子标志,再往下以小一号的字体刻着存款时间,取息时间和存款金额,背面刻着“沈阳江浙商会会长范起明”几个字。
这块玉牌是美国花旗银行的取款凭证,当年花旗银行撤出奉天的时候,把所有的业务都打包给了中央银行,所以当年父亲给她存入花旗银行的两百万美金已经自动转移到了中央银行那里去。
这笔钱是父亲在她十二岁那年给她存上的,当时只是说笑这是她将来留学的学费和嫁妆钱,父母平时在她花钱这一方面很大方,几乎很少干涉,尤其是母亲,当年父亲把这块玉牌很慎重的给了母亲,可是母亲转手便给了她。
虽然她还小,可是母亲却像个大人一样把这块玉牌的使用方式都告诉了她。
当时她还害怕弄丢了被父亲责骂,可是母亲却淡淡说道:“不过两百万美金,你把它找个地方放好,丢了是你自己的事情,将来没钱去法国留学,不要怪我。”
范烟乔的母亲赫莲娜的家里是俄国最古老的贵族,从十六世纪起一直到沙皇下台,曾经几度辉煌过,所以钱财对于她来说,不过就是数字而已,尤其是俄国贵族之家一向把旅行,骑马,看歌剧和狩猎这些奢侈的活动做为自己日常生活的主要组成。
赫莲娜更自小就跟着家人到处旅行,几乎每年都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卢森堡,法国或者北欧的几个国家度过,有时甚至在一个国家一呆就是半年,所以范烟乔从小就听母亲说她在国外旅行期间发生的各种有趣的事情,心里一直都很向往,如今一听母亲这样说,自然小心翼翼地把那钱放好。
只是她那时,怎么也想不到,这笔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她拿在手里。
她刚才从自己家里回来的时候,一眼看到薛绍站在那里,所以故意让司机慢点开。然后又一边跟他说着话一边分散他的注意力,手却悄悄地扣开皮箱,把八音盒里的玉牌偷偷取了出来,塞在了自己的内衣里。
薛绍说她的父亲是因为不肯答应南方军的要求而被他们派人杀害,她在今天之前,还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可是去过铁器厂之后,她却觉得好像有哪些地方不对。
在铁器厂的时候,于健民一看到她眼神就变得不自然起来,后来在冷却池那里,隔着氲氤的水雾她看到于健民指着他自己无声地对她说了一句话。
她当时心里陡然生疑,薛绍一路都握着她的手,似乎是有意不让她接近于健民,而于健民又用那样一种方式来引起她的注意,她瞬间就对父亲的死因产生了疑惑。
她装作什么也没看到随着薛绍回了大帅府,站在客厅里跟红梅说话时,听到小环说的那句:“小姐你回来了?”
她当时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门外,看到小环的口形时,她的心中一动,瞬间想到了于健民说的那句话,他当时分明说的就是“回来找我”这四个字。
他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给她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那一瞬间范烟乔立即想到,自己一定要想方设法去见见他。
如果要想从大帅府脱身去见他的话,那么唯有通过上学这一种方式。另外于健民想见自己,无非是有什么跟父亲有关的事情想要告诉自己,所以她才想着把父亲留给自己的那笔钱拿出来。
因为只有把钱拿在手里,她出去之后才有更大的活动余地,即便是父亲的死因真的有蹊跷,她只要有了钱,完全可以请人帮她调查这件事情。
两百万美金,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对父亲当时被爆窃的财产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可是她想要安安全全取出来的话,仍是一个非常棘手的事情。
她低头轻抚着那块温润的玉牌,暗暗地想道,这件事情,真的是需要好好计划一下了。
她找了张报纸把那块玉牌包好,然后目光在屋里梭巡了一下,最后把玉牌用一块医用胶布紧紧地贴在了梳妆台的后面。
做完这一切,一早以来极度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合衣躺在床上,脑海里细细地思量着要怎么样才能去跟于健民接上头,不知不觉间,却睡了过去。
一觉到了天黑。
小环敲门叫她来吃饭的时候,范烟乔才惊醒。
她抬头看了一眼小环,然后又躺倒在枕头上,哑着声音问道:“几点了?”
小环快走几步,伸手捻开床头上的壁灯,站在床边轻声说道:“已经过了七点一刻钟了。”
范烟乔嗯了一声,就听小环用略微有些激动的声音说道:“福叔说小姐身边没人不方便,一时又不能找到合适的佣人,就把我提了上来,让我临时先伺候小姐……”
范烟乔一听,缓缓坐起身子来,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眼,轻笑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这很好……”
小环脸上一红,接着说道:“福叔本想亲自跟您商量一下,结果您回来就睡了,我这才……”
“没什么,这样正合我意,你跟我身边,只要不去耍那些歪门邪道的小心眼子,你放心……即便是有新人了,我也一样只用你……”
小环一听,一脸欣喜嗵地跪倒地地上,忙不迭地给范烟乔磕了个头:“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范烟乔知道,像小环这样粗使的丫头,能分到她身边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