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徐光照。
他做我副将的这些年里,一直把自己的感情控制得很好,除了新军打仗和为我解忧,他没有自己的感情世界,没有自己喜欢的姑娘,也没有自己珍重的情意。我甚至没少托人给他说媒,可他总是拒绝,说自己是疆场儿郎,没准儿那天就为国捐躯了,连累别的姑娘年纪轻轻做了寡妇,他该如何是好。
我便这样信了,哪怕是同他和程遇共处一室的时候,我都未曾察觉出他对程遇的情感。
他隐藏得这样好。
他把程遇当做了心头的至宝,倾尽此生付出性命尚且觉得对她不够好,还希望来生金戈战马,护她周全。
可我确确实实是看不下去了,这个瘦骨嶙峋遍体鳞伤的男人连自己的病都不打算医治了,还心心念念他喜欢的那个人是否吃得饱穿得暖。
那边带话的人显然也没有多感动,居高临下不屑道:“主上不可能想嫁给你的,你同这位王爷呆得太久了,变得越来越懦弱,上次任务失败主上便对你失去信心了,你的这些话除了平白增添她的烦忧没有别的用处,我不会帮你带话的。”
本王冷笑着背起徐光照往门外走:“你听到了没,现在该死心了罢?”
便在这时,一道冷光突然挑破夜色,直逼我的脖颈而来。
我直觉乍醒,余光瞥到那一抹冷光便迅速转身过来,护住背后的徐光照。可她的刀锋来势汹汹,我扯开寒风急速退了半丈远,却仍旧没有避开那直逼过来的刀尖,浅浅一缕温热从脖颈渗出来,骤然间,鼻下已是一片血腥味道。
我肃然望住她,正欲反手挑出剑来,却发现今日根本没有佩剑。
程医显然看出了我未带兵器的劣势,又握住短刀逼过来,我别无他法,只有躲闪。背后的徐光照被我的动作闪得厉害,咳嗽不止。我思忖片刻,脚步撤到院墙一角,先把徐光照安厝在那里,顺势捡起一截枯枝,才转身继续接程医的招。
可程医的目标好似一开始就不在我身上,她从背后偷袭的时候,就对准了我背上的徐光照。我瞬间反应过来,徐光照要怕是要落得跟吕舒一样的下场——没有什么用了,便杀掉。
原来程遇比想象中更冷血,即便这一位是曾经和她有婚约的人,她依然没有半分手软。
我愈发气愤,振袖而立,使出内力挡在徐光照身前,程医见状,嘲讽笑道:“今日我本来不打算杀你,但是你偏偏这样护着我要杀的人,那我也只能把你一起解决掉了。”
手中枯枝被我握紧,我也看着她笑道,“倒不知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杀掉本王?”
“我的武功当然不如身经百战的崇安王,但好在是,”她不紧不慢地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瓷瓶,面上全是志在必得的形容,语气也越发得意,“我既善医病,也善下毒。”
我心头一紧。
她见状笑得越发放肆,眼睛往徐光照身上瞥了瞥:“崇安王殿下应该还不知道罢,最近帝京西边的康安府爆发了瘟疫,致使尸殍遍野,这瓷瓶里装的是一个孩子的血,那娃娃刚满五岁,感染瘟疫之后三天就死了。他的一双父母还苦苦盼着朝廷派人来救济,可谁知道他们的朝廷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呢。崇安王殿下,你连自己国家的子民都救不了,还拼命护着我们南国的人,可真是令人动容啊。”
本王确确实实不知道康安府爆发了瘟疫,最近地方官吏、朝廷官员呈上来的折子,每一道本王都看过,可唯独没有看到康安呈上来的折子,没有奏疏要上报便代表这个地区平安无恙。到底是程医在说谎,还是康安的巡抚故意隐瞒不上报?
我一时间拿捏不清,只知道不能被她三言两语给唬住,先下最要紧的还是带徐光照离开这里,不然拖得时间越长,他越不可能活下去。
可身后的徐光照抬起手,费力地扯了扯我的衣角,小声提醒我道:“殿下,你不要碰到那瓶血……会染上瘟疫的。殿下,她杀不了你的,不然你现在走罢,你留我在这里,我拖住她……”
我大骂一声:“事到如今了还跟本王客气哪门子客气?我若把你留在这里自己逃命而去,日后传出去本王的名声便被你糟蹋这馊主意糟蹋干净了!呆在这里,别出声。”说罢甩开衣袍挣脱背后的手,径直向前走去。
程医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晃了晃手中的瓷瓶,威胁道:“你真的不怕这瓶子里的东西?”
本王又不是百病不侵的神仙,怎么可能不怕,但是我更怕的是她拿着这瓶血胡作非为,让更多的百姓染上瘟疫,所以从她掏出这瓷瓶、告诉我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打定了主意要她死。
人的目的一变,行动便会为之改变,或仁立心头手下留情,抑或招招毙命不留活口。
程医显然没有预料到她这番话不仅没有威胁到本王,反而激发了本王的斗志,她的武功底子本就不扎实,方才趁人不备使出的那几招已经是她超常发挥了,现今本王带着浓重杀气要杀她,即便手中握着的是枯木一枝,她也全然不是本王的对手。
果然见我逼近,她手中的短刀已经使得毫无章法,我轻松躲开,手中剑气腾上枯枝,凛冽的剑风带着枯枝前行,以迅雷之势在她手上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一道血飞溅而出,她手中的短刀已应声落地,可左手的瓷瓶却还握得稳当。
我少时读书,经常看到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