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原先嫁了东晋会稽王司马道子为继妻,她死后,自然也该入河内司马氏宗祠,然宋之初,刘裕称帝,为斩草除根,将司马氏赶尽杀绝,至此河内司马氏早已绝后,更遑论宗祠。
她虽已冠他人之姓,可到底还是出身兰陵萧氏,如今兰陵萧氏做主天下,她又与萧道成同支,亦尊为太长公主,萧道成待她极亲,平日吃穿用度,皆以太皇太后礼制,到如今连灵堂都设在宫中,萧道成下旨命人为太长公主修建陵寝,这般阵势,日后怕是还要将萧珩的灵位请入萧氏宗祠,如此即便有违祖制,下面的大臣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天已漆黑,萧道成仍守在灵堂中,他身穿萱布孝服,头戴丧布草箍,腕系孝球,脚踩草鞋,正跪在萧珩的棺椁前,整个人烂泥一般瘫坐着,微微低着头,魂不守舍的看着面前丧盆中正烧着的纸钱,心里头委实是揪着疼,他总想着,倘若他没有做出那些糊涂事,那祖姑母她定还好好的,他呢喃:“都怨我……都怨我……”
丧盆中的火苗即将熄了,萧道成愣神尚未缓过思绪,曲平忙猫着腰走过纸钱,随后轻语:“陛下,不早了,要不您先回式乾殿去歇会儿,这儿啊,就让奴婢守着吧。”
萧道成丢了魂儿似的,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后生们都跪在后面,到这会儿也极是乏累了,虽一心想歇息,可萧道成不发话,他们却也走不得。
罗淑仪生了困意,掩口打了个呵欠,她望见萧晔跪在对面犯困,心下思忖了一番,总想叫萧晔在萧道成跟前好好儿的给萧珩尽尽孝,她于是也道:“陛下,曲常侍说的没错,天色不早了,您也该回去歇着了,至于守灵,这不是还有宣照呢?”
彼时萧晔正打瞌睡,忽听罗淑仪的唤,顿时清醒了,他知罗淑仪要他守灵,心里头自是千百个不愿意,他左看看萧嶷,萧嶷正掩口咳嗽,虚弱得很,右看看弟弟们妹妹们,竟不见萧赜,就连萧映也不在!这下倒好,大哥不在,二哥身子弱,三哥也不在,四哥还在九德郡尚未回来,眼下即便他不想尽孝也由不得他了。
他当即跪着爬到萧道成身侧,应道:“是啊,父皇,您需保重龙体,得回去歇会儿,儿子来守灵就是了。”
“不必了,”萧道成仍心不在焉,摇头道:“你们都退下,都退下吧。”
萧晔愣了,忙别过身子望着罗淑仪同她请示,罗淑仪则是往门外看了眼,他会意,便伏首道:“是,儿臣告退。”
待萧晔起身,罗淑仪与谢贵嫔也一前一后的站起来,罗淑仪先行一步正想往外走,谢贵嫔与身旁的宫娥对视一眼,随即又看了眼罗淑仪拖在地上的丧布箍子,宫娥知会她的意思,脚往前一伸,便踩了一脚,罗淑仪毫无防备,自然是一个踉跄,幸得身边的女史徐拂搀住,才不至于冒失,谢贵嫔见状冷笑一声,罗淑仪回头剜了她一眼,却不便与她计较,只得作罢。
紧接着,后生们也全都跟着退下了,唯有曲平仍在此陪着萧道成。
主仆二人沉默良久,曲平首先打破沉寂,情真意切的劝说道:“陛下,夜深了,您先歇会儿吧。”
“曲平啊,你说,朕是不是该死啊?”萧道成沉浸在愧疚中无法自拔。
曲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奴婢惶恐。”他亦深知萧道成不该如此,却没有劝罢,如今酿成大错,他也坐立难安。
萧道成忽然仰头苦笑,说道:“弑亲灭祖,朕是该死!朕该遭天谴!”
曲平跪在一边,没有说话,萧道成接着道:“朕不仅弑亲灭祖,朕还滥杀无辜!朕该死!朕该死啊!”
他已红了眼,看着曲平,不安的说道:“曲平,你可知道,这三年来,朕几乎每晚都梦到阿姜,梦到她浑身是血的站在宣阳门底下,站在朕面前,哭着问朕:‘舅父,阿姜究竟做错什么了,为何一定要死’,三年了!朕几乎每晚都梦到她,自她走了以后,朕就没睡过一次好觉,现如今,又……又……”萧道成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就埋头趴在曲平肩上放声痛哭。
“陛下……”曲平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会儿,终还是忍不住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大司马身负叛臣骂名,遭万人唾弃,陛下如若当真觉得愧疚,不如……不如昭告天下,为大司马正名,还她个清白……”
萧道成止住哭声,缓缓抬起头来,侧首怔怔的看着曲平,“正名?如何正名?告诉天下人,朕昏庸糊涂,枉杀了大司马?”
他说到这里,又连连摇头,似癫狂一般,说道:“不!不!朕没有错!朕是天子,朕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为社稷,为百姓谋福祉!”
曲平愣了,深感萧道成冥顽不灵,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见他心绪混乱,神志不清,却又倍感心酸,他硬挤出笑脸来,点点头,道:“是,是。”
话音未落,陡然间灵堂里一阵轻摇,两人皆愣了,萧道成回过头,望见摆在棺椁前的两支蜡烛竟倒了一支,忙不迭走去扶起,“这……这是怎么回事?”
曲平惶恐道:“这是,地震了……”
“地震?”萧道成愣住,陡然想起昨日早朝时公孙遂说的话,他说三日之内,泰山将会地震,可泰山地震一事,他却是万万不愿相信的。
曲平狐疑道:“陛下,这……这该不会是泰山地震所致?”
“这怎么可能!”萧道成当即驳回,“泰山可是在钜平,钜平同建康相距遥远,余震何以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