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是白费力,可急得浑身打颤的厉凤竹,却最想做这一件无用功。她实在太知道私生活方面的指控会带给她什么样的麻烦,如果闹得太轰动,迫于道德层面的压力,报社主管很有可能会放弃对真相的维护,只求尽快平息舆论。可能的办法无非是停职反省,或者干脆直接辞退。
当然,无论是哪一种办法,厉凤竹都清醒地知道,她被惩戒的程度会远远大于徐新启。
还有什么比失业更能叫她闭嘴的呢?约翰逊果然是好算计啊!
###
“人家可是无冕皇后!这没了皇帝之后,‘皇后’二字向来是冠给谁的,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来问问你,记者十字曲会背不会?”
“那简直倒背如流啦!你听好了。一有新闻,二脚奔波,三餐无心,四面四访,五指繁忙,六神无主,七荤八素,八面玲珑,九个钟点,十分受苦!”
“那女记者的十字曲,你听过没有?”
“这……你别卖关子吧,快说快说。”
“一只皮包,二枝钢笔,三人同行,四方交际,五光十色,六神无主,七荤八素,八仙阵圆,九九归一,十分发嗲。你现在该知道了吧,你再卖命顶多也只是个穷校对。因为要挤到记者的位子上,非得给上司一些特别的好处才能成功呢。”
来不及了,大公报社早有好事之徒三三两两地聚拢起来,议论本社那位从天而降的新闻部副主任原来是个“雅妓”。
一路狂奔而来的厉凤竹,脸上的汗一道道淌成了水柱子,喘着粗气扶住楼梯,呆呆地听完楼上两位同事的笑谈,脚下一软并不敢上前反驳什么。他们孟浪自是他们的不是,可厉凤竹这时完全不敢放出自己的真性情去教训他们。她不能在没有转圜余地的时候,继续得罪更多的人了,她脚底下的石子太多了,多跌一跤都可能面临万劫不复的境地。
想到此,眼角的泪水混着汗珠子汩汩往下坠去。
厉凤竹瘫坐在楼梯口,想从包里掏出手帕来拭泪,却鬼使神差地把吃饭的纸笔拿出来放在跟前。她冷静了一晌子,慢慢开始盘算起来。
一段新闻就如一张纸,不管无心还是有意,总之昨天有人撕了纪清漪的这一页。但也只是一页而已,只要保住笔管子,她还有一整本簿子,总还是有事做的。可今天的事却不一样,若控制不住局面,她的笔是会被没收的。
这样一梳理,孰轻孰重就很清晰了。
因此在和约翰逊谈判成功之前,什么事都是次要的。
###
想定了主意之后,厉凤竹收拾起纸笔,拍了拍身后的灰尘,打起精神走到路边一个电话亭里。
深吸几口气,再拿起听筒,直接把电话要到了约翰逊在利顺德的房间里。并向前台谎称自己是台球俱乐部的人,此刻必须与本人对话,因为约翰逊遗落的一份文件上写了“涉密”二字。
这一来,约翰逊再贪睡也不得不接起这通电话。
听筒里传来一声“hello”,厉凤竹的眼神便是一凛,立即质问起来:“一个学堂而已,即便暂时因为一些丑闻影响了下半年的招生,但在津侨民的孩子并不少,我想还是可以维持学堂的正常经营,值得你做这么难看的事吗?再怎样说你们也是一家大报社,为对付不合作的员工,连这种手段都用上了,就不怕自己在这一行里待不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