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从东边吹来一大片黑云,阴阴郁郁压在禁宫顶上,天色陡然黯淡,不出一会,滚滚天雷卷风带电似要撕开整个天际。
刘从广不知哪里抽筋,忽然要看西夏的竹简,子非最不耐饿,早去吃饭了,莫兰只好一人往仁明殿北楼走去。虽只有半盏茶的功夫,却在半道遇到倾盆大雨,转眼便淋了个落汤鸡,外衫都湿透了。
天上雷鸣电闪,落花殷红残叶满地,雨水打在地上“吧嗒”作响,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只在天际抹着几丝灰色亮光,几朵硕大的乌云在那里翻滚。
莫兰不敢躲在树下,循着直线往一处憩阁扑过去。宫中各处建有几十处憩阁,取休憩之意。每一处都置有当值宫女,生活用具也一应俱全,只待帝后、妃嫔们游玩劳累之时,作为歇脚之处。仁明殿地处偏僻,极少有御驾、妃嫔临幸,这些憩阁便只叫人清扫拾掇,备了些日常用具,并无宫女当值。
憩阁四周以竹林环绕,分前厅和左右两间耳室,清净雅致。莫兰曾来此处扫洒数回,对阁中所置物件颇为知晓。她摸油纸伞。这憩阁极为偏僻,除去扫洒太监宫女,平日极少有人往来,眼下春雷阵阵雨声戚戚,屋中又黯淡无光,显得尤为诡异。
忽然不知从哪处传来靴子踏步声,她转身立于暗处,仔细听了听,才往厅中喊:“谁来了?”
外面无人作答,再一听,连脚步声也没有了。她虽胆大,此时却也害怕起来。宫中时有鬼怪之说,宫人莫名死去,有品阶的倒还会查上一查,若是地位低下家中又无背景的,被暴室的人草草拉去宫人斜埋了,上头问起来便随意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莫兰不知何故突然想起这些,不由心惊胆战。
她径直往外厅走去,嘴上又喊了两声“谁来了”,却无人应答。
四周雨声噼里啪啦,廊檐下飞悬着两盏宫灯随风摇曳,亮光将竹影子照在门槛上,忽长忽短左右摆动,越发叫人害怕。冷风拂过,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加快步子想快些离开这里。她恍惚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更不敢在厅中停留,忽听见有人声传来,心想许是附近值夜班的宫人,心中一喜,几乎要往外奔去,就在这瞬间,天地忽然旋转起来,有人将她掳进门后,把她反身禁锢在怀中,她吓得失声要叫,却早已被温热的手掌捂住,只发出“呜呜”几句闷声。
不顾她的挣扎,那人在耳边威严沉稳道:“不许动!”
是年轻男子的声音,那声音低沉而有力量,似有熟悉之感,仿若在何处听闻过。他的鼻息软绵绵的呼在耳侧,莫兰心里跳得剧烈,慌乱不已。
这时隐隐从廊檐下传来抱怨:“这鬼天气,淋了我一身的雨。”又有人回答:“可不是,我们赶紧把门锁了,入柔姑娘要我晚上去她那领赏钱哩!”又压低声音道:“昨儿个我瞧见入柔姑娘和柒儿大娘子在茶水房中吵架,还砸碎了茶碗……”
话还未完,被第一个说话之人打断:“你没瞧见今天两人就有说有笑的么?她们的事少管,咱们没有品阶,弃之如敝屣。我又没你长得俊俏,连个盼头都没有。若你有天被官家选了去,做了妃嫔,可别把我忘了。我听说尚美人先前就是在御前当值的掌茶宫女……”
“这仁明殿,官家几年也来不了一回,做你的春秋大梦倒不如早些回去领赏钱,迟了保不准就没了。”说到赏钱,两人又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说笑间,门锁已经上好。
“不进去也没关系吗?里面不会有人吧?”一人问。
“这么个天气,有鬼还差不多。”
另一人笑嘻嘻回答,说到鬼字处,正好一阵冷风吹来,将廊檐下的灯笼吹灭了。两人身子一紧,忙收敛心神,提起宫灯,相互搀扶着穿过雨帘渐渐去了。
莫兰从未与男子如此贴近,温热的体温隔着衣服传过来,令她羞耻难耐。直到廊下完全没了声响,男人才松开手臂。莫兰长长吁了口气,往旁侧退了半步,立在黑暗中问:“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