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日,南国街市上人头攒动,灯火通明,比白昼还要热闹三分。
临水的一座恢弘高楼宾客满座,哪怕京都四季如春,此处还是烧了地龙,楼内的舞姬一个个轻纱薄衫,更有甚者袒胸露乳,光洁的长腿晃来晃去,屋内的脂粉香被热气一蒸,熏得人愈发不能自已。
醉梦楼,顾名思义,取其醉生梦死之意。
作为京都最大的伎馆,这就是一座销金窟,英雄冢,即便是再不近女色的男人,只要进了醉梦楼,便休想全身而退。
相传曾有一个僧人行至此处,楼上的姑娘瞧着他生得俊俏,便生了挑逗的心思,换了寻常妇人的衣服说要给他斋饭,引他从后头角门儿进去,没出一刻钟便将那小和尚拿下了。
二人等不及在酒窖就翻云覆雨起来,只叫那日上桌的酒都含了浓浓的春意。
一袭白衣的少年郎倚坐在窗前,青色披风上绣团纹,玉白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仿佛眼前一切皆是庸脂俗粉,根本不配入他的眼。
解了披风,对面的人极有眼色地给他斟了杯酒,堆笑道,“殿下,这是小的从北国带来的,您尝一尝,味道如何?”
捏着那只琉璃盏,荀域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来,“有劳梁总管挂念,荀某不过一个质子,被送到异国任人折辱罢了,可不敢叫大总管给倒酒。”
言毕便将酒杯推了回去。
康家的总管,是康国公一手提拔上来的,年轻时也是个身手了得的将才,只是与西凉一站时被敌兵废了一条腿,自此再骑不了马了。好在康家最终是赢了的,康云海从战场上把这个手下救了回来,梁戮这才捡回一条命,自此更为康家马首是瞻。
这样的忠仆,前几日来见他时还桀骜的很,可不过几日功夫,便奴颜婢膝起来了。
“殿下说笑了,殿下是君,咱是臣,不不不,小的就是个奴,给殿下提鞋都是小的的福气,何况是倒酒。”
见他把酒杯复又递到跟前,荀域视若罔闻,并不去接,“大总管,你是要逼我喝酒么?”
“不敢不敢....”梁戮连忙把酒拿开,他想着这人也太难伺候了,本以为对方现在寄人篱下,生死都在自家国公一念之间,要不是为了成全大小姐的痴心,康云海才不会管他死活呢。
可事情在月余之前出现了反转,虎贲将军那个一向不问政事只会打仗的莽夫忽然要把女儿许给秦王,哪怕摄政王明里暗里提醒了他几次,对方都好像没听见似的。
大家都是官场上混的,谁还不知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摄政王如今炙手可热,而荀域被流放异国,除非是脑子有病,不然谁敢跳出来帮他,即便是康家,要帮他也是有条件的。
然而自从虎贲将军蹦跶出来后,康家便不能坐视不理了。
纵使镇守一方的康家军根本不把这么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可除了甄家,前几日能够支配西凉戍地精锐铁骑的虎符又突然丢了,摄政王一时像是疯了一样全国搜查,都要把北国掀个底朝天了,愣是没找到。
那支部队人虽不多,却训练有素,能以一敌百,最要命的是,为首的将领只认符不认人,摄政王本来想的是即便自己指使不动康家军和虎贲将军旗下的人,只要两方坐山观虎斗,他也有把握赢。
待时机一到,用荀域的命要挟那瘫在床上两年不死的老匹夫,定能叫对方拿出传国玉玺。等禅位的旨意写好,不论这个侄儿回不回国,他都有把握把人杀了,一了百了。
毕竟禁军听自己调令,再加上这支精锐部队,坐稳王位还是不难的。
但变数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朝中那些墙头草惯会见风使舵,现在竟愈发偏袒荀域了。
康云海怎么也没想到,一个远在万里之外的小小少年,竟然能决胜于千里之外,把北国朝堂搅得形势大变,他要是还像之前那样,别说女儿的姻缘,就连自家的富贵都保不住了,万一荀域靠着甄家夺回王位,那康家日后如何自处?
何况,还有个韩昭韩小公爷,那个惜字如金,冷漠至极的少年明明娶了康家大房的女儿,结果康云海这个侄女实在福薄,竟缠绵病榻,活不久了。
韩家一时要续弦,一时又要纳妾,康云海好不容易把兄长的庶女塞了过去,愈发觉得境况不稳,所以便派了亲信来,只希望荀域赶紧点头应下婚事。
笑了笑,荀域向梁戮伸手,“婚书拿来。”
脸上顿时笑出一朵花来,男人恭恭敬敬把揣在兜里的白宣拿了出来。
那是他小时候父亲给他定的婚事,若知道有朝一日这东西不但不能帮自己的儿子坐稳王位,还会成为他的羁绊,也不知躺在病榻上的男人会作何感想。
外面的高台上忽然起了弦乐声,一个新来的清倌儿今日接客,老鸨特意安排了这么一出戏,叫绿珠记。
昔年石崇宠爱姬妾绿珠,在金谷园建崇绮楼,极尽奢华,单单留给绿珠一人。
只是后来石崇失势,赵王派人来索要绿珠,这个绝色的女子竟从楼中一跃而下,以死守洁。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堕楼人…”
那站在高台之上的清倌儿眼角一颗红痣,唱腔哀婉动人,似是早与绿珠合二为一,哀叹自己苦痛的命运。
本是一个极其可悲的故事,而在醉梦楼里却成了狎客们找乐子的一种方式。
“也不知绿珠若是没跳下去,落在赵王手里,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