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瑶卮匆匆赶到南苑时,相韬正吩咐了下人,将在西苑时,给桓夫人奉过茶的存渔拖下去,杖杀。
“事情尚未查清,父亲就这样急着要杀我的人,究竟是为着心疼桓夫人,还是为着替儿子心虚?”
正堂里,存渔趴伏在地上哭诉冤枉。相垚拦着一众下人不许动手,就站在相韬面前与之对峙。
他看上去很冷静,只是这冷静下头,藏满了愤怒与失望。
裴瑶卮在门外停了停脚,看着里头这般情形,略一思忖,大致弄明白了相韬的心思。
斑斓蛙之事出了没几日,如今桓夫人又突遭大难,先后两次,相垚深陷其中,皆难以撇清关系。就算相韬之前不信这些事乃相垚所为,但如今多半也逃不开心里打鼓。
或许,相垚就是被母亲之死的仇恨冲昏了头脑,甘愿来一招破釜沉舟呢?
裴瑶卮猜想,这个问题,相韬一定会自问,却万万不敢自答。
如此一来,一则为泄心头恨怒,二则为保全儿子,他也只有宁愿做个糊涂人,不敢深究,就此找一个最合适替罪的人发落了也便是了。
不错了,裴瑶卮心头暗暗对相垚道,好歹,你爹可是没对你本人刀剑相向。
她才这样想着,堂中便传来相韬沉沉声音:“你真当为父不敢动你?”
他边说,手已扶上了腰间宝剑。
存渔见此,都吓傻了。
她一直在府里,自是知道之前六姑娘中毒,郡公险些杀了四姑娘填命的事,这会儿谁又知道这一剑会不会朝着儿子拔出来?思及此,原还哭天喊地的小丫头忽然转了话锋,一句句喊:“郡公息怒!奴婢愿意一死,只愿郡公消气!莫要误会了二公子!”
头磕在地上,不一会儿,额上便见了血。
相垚看了她一眼,转头平视着父亲,轻笑一声:“儿子托体于父母,杀剐由您,不敢有怨言,只是这丫头的命,您却不能平白夺了去!”
不消顷刻,裴瑶卮依稀听到了宝剑出鞘的声音。
她眉头一跳,当即冲进去,就看相韬那一剑转了个弯,直冲冲便要朝存渔刺过去。
“父亲——!”
裴瑶卮冲过去,跪在相韬与存渔之间,死死抓住了他握剑的手。
堂中一时没了声响。相垚惊愕之中镇定下来,看着她,蹙起了眉。
相韬回过神来,挥手要甩开她,一下子却没成功,不由愈发怒了:“你敢求情?!”
裴瑶卮死死与他对视,扬声道:“我知父亲担心什么,只是您关心则乱,却也该想想,二哥若真能不管不顾,趁娘亲去西苑时一剑杀来岂不痛快?又何必拐弯抹角地干下这投毒之事!”
她句句话含着提点,相韬并非蠢人,被她将神志冲撞回来,定了定心,脸色微变。
是啊,相垚除非起了鱼死网破之心,否则他不会做这瓜田李下,自惹嫌疑之事,而他若当真起了鱼死网破之心,又何须多此一举?为母报仇,直接一剑将人杀了岂不是更能保无虞?
那头,裴瑶卮窥着他的神色,缓缓起身,握着他的手臂收回了剑势。
她轻声缓和道:“父亲,这夫妻父子情分,您不能由着背后真正的小人给祸害没了啊……”
相韬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看向相垚,终是将剑收回了剑鞘。
相垚与裴瑶卮具是松了一口气。
一场风波才定,太医便也到了。
“夫人这确是中了毒,只是恕老臣无能,此毒实在厉害,且不知名堂,老臣过去从未见过,实在束手无策啊!”
何太医话一说完,相韬脚下一虚,险些没站住。
他问:“此毒……可致命?”
何太医眼含同情,无奈一叹。
“不过郡公,此毒虽厉害,但老臣无能,不代表便一定不可解。不是还有那位先生么!”
自上次见一元先生手里救活了相芳时之后,何太医对那位神医,便实打实的敬佩,这会儿提起来,都还隐隐有些翘首以盼的样子。
相韬才道,已让相婴去楚王府请了。不多时,相婴便回来了。
只是带回来的,却不是个好消息。
“楚王殿下不在,楚王府的人说,一元先生为给母后皇太后配药,昨日已出城去了,进山趟野,既不知人在何处,也不晓得何时才能回来!”
然而,桓夫人的毒,却是等不了的。
相韬瘫坐在床边,神色呆滞。
他默默摸到了桓夫人的手,紧紧握住,裴瑶卮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头不觉动容。
积阳郡公为人臣,温良恭俭让,声名在外;为人父,他起码教出了悯黛与相婴这样的儿女;至于为人夫……
她的目光落在面色苍白、唇色发紫的桓夫人身上,不合时宜地起了两分羡慕。
正失神之际,忽听身边传来一句:“父亲,让我试试罢。”
抬首看去,说话的,却是相垚。
原来,这位二公子还懂医术么……
相韬沉眸看了他一会儿,相婴也道:“父亲,桓夫人性命要紧,让二哥试试罢!”
相韬终是默不作声地让开了一方位置。
相垚借着何太医的药箱,诊脉取血,鼓捣了一番之后,他的脸色也变了。
相婴问:“二哥,如何?”
“是……斑斓蛙之毒。”
相垚这话说得艰难,即便这毒不是他下的,但,斑斓蛙是他带回尘都,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相韬冷眼朝他看来,相婴赶在他说话之前,忙问:“二哥可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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