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祺虚扶了一下张珪:
“惭愧,嗯,嗯,对了,还有一道菜,最是应景,所谓拼死吃河豚!
既然有这等机缘,崖门海道,咸淡交融,现在正是河豚春汛,不能少了这道美味;
厨头——你让庖厨仔细了,需用当地南人(当时南宋人)厨工,仔细看着让他们取净鱼籽、鱼眼、鱼鳃,内脏要掏空,万万不可留鱼籽,血要控净,再用草木灰(草木灰中的碱份能够中和一部分毒素)裹住洗净,再选新鲜的秧草,煮至肉烂皮酥,雪白一片,用筷子一挑汤,就能挑起一寸浓汤蜜脂不断方才算好;
俗称西施乳,美味酣畅,对了,大帅,文相公,这河豚鱼皮,有小软刺,反过来一卷,吃到口里,滑嫩以外,尤其能够温阳养胃,你等常年征战,脚不旋踵,夜不能寐,多有胃疾,吃这个东西,比寻常药物,强过不止数倍。
哦,对了,端上来以后,一定要让厨工上来,当着客人的面,先吃喝这等美味,等半刻不死,我等再吃,故而一定要端个小碳炉温热。”
张弘范对治胃病果然很感兴趣:“哦,却不知还有这等食疗的方子,果然术业有专攻,快快叫人做来。“
厨头唱了诺,下去准备不提,海力百户带着两个亲兵,也去了。
当统帅就是好,张弘范有意在自己的舱室里面,并不在将台办这些事情,免得人歪嘴,又很自由,端的是个妙人。
有人在船舱里面,摆上吃饭的案几,不一会,两只血淋林的剥皮去膛嫩羔羊和老肥羊,用铁棍穿过,架在铁叉上,下面还有生着火的炭盆,就抬了进来,一个蒙古兵开始慢慢地转动铁棍,让羊均匀受热,一侧肋骨撒上盐粒和孜然调料,另一侧的肋骨处,用刀子切开,涂上了些蜂蜜。
而炖河豚的吊锅子,也很快摆了进来。
张珪兴致勃勃,亲自跑到铁棍处,旋转起烤全羊来,而孟祺,居然也烤起嫩羔羊。
张珪对文天祥道:“文丞相,不必着急,只管好好写来。”
二.人生自古谁无死
说话之间,那茶叶溜虾仁也端了上来,碧绿的茶叶,粉白的虾仁,清香之间浓香馥郁,海力让人把茶叶溜虾仁分到每个人的案几餐碟上,文天祥直接坐到自己的位置,捡起双筷子,夹起个个都有四五寸长的虾仁,大嚼起来。
海力百户看到文天祥居然先自顾自吃起来,怒喝道:“姓文的,都元帅还没有开吃,哪容得你一个俘虏先嚼谷!”
文天祥轻蔑地瞥了一眼海力:“主子都没发话,你一条狗倒先叫起来,有本事你来杀我呀,再说了,我嚼的不是谷,看好了——是茶叶溜虾仁,白长一双牛眼,可惜了。”
张珪嗔怪海力:“海力,不得无礼,文丞相一路奔波,又是庆功宴,心事放下,豪放不羁,正是我等楷模,元宋和睦的功臣,吃上些许,算得了什么呢?羊肉有烤好的没有,你给文相公先切一点吃着,把温好的米酒也端上来,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海力立刻换了脸色,对张珪说:“诺”,一边陪着笑脸,给文天祥倒好米酒,切上一整条带血的蜜汁肋骨。
张珪见文天祥已经写完了,于是让张学义来烤羊肉,吩咐张学仁端了净手盆,洗净了双手,又用帕子擦净;
然后向文天祥拱拱手,拿着文天祥写的纸,一边读着,一边走向孟祺和张弘范: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好,文相公果然言辞洗练。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文相公,言重了,言重了,元宋如今已经又是一家了。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是呀,大元的大汗,雄才伟略,海纳百川,北面蒙古草原上的勇士,骑骏马挽神弓,南有汉人士子精英商贾人杰追随,治理地方、图谋擘画、筹措粮草、冶炼兵器,东有朝鲜仆从,都是凌厉的穷汉,只要给足粮草,要多少有多少。”
说的兴奋起来,张珪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泰山压顶,危如累卵,文相公这句——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说的传神,说的传神呀。”
一干人等,都有欣慰之色。
张珪强压心头喜悦,又念出:“人生自古谁无死?好词,好词!”
……
接着,勃然大怒:
“留取丹心照汗青?你,你,你个臭不要脸的!!!!!!”
一把扔下那宣纸,一边向文天祥踹过去:
“雄鹰在天上翱翔,你就是爪子下的兔子野鸡;
勇士在骏马上弯弓,你就是条狐狸死狗;
寡妇死了孩子,你个臭绝户;
茅坑落(音lao)屎棍,生蛆是你的头,什么玩意……”
文天祥也放声大笑:
“人面画皮,撑不过一刻便装不下去了罢!
圣人说的没有错——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汉人正溯,敬天法祖,华夏衣冠,岂能qín_shòu!
看看你们蒙古人干的那些事情,你们不事生产,只能游牧,不读圣贤,只会猎杀;
看看你们占领区,汉人哪一个不是牛马,每二十家编为一“甲”供养蒙古人,
甲主必须由蒙古人充当,随心所欲索取女子和财产,
而且汉人不能打猎,不能学习拳击武术,不能持有兵器,不能集会拜神,不能赶集赶场做买卖,
连夜间走路也不行,家里连菜刀都必须到甲主家里去借,借的时候还要受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