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该去相国寺上香的那天,王老夫人却病了。

北风瑟瑟,林玉安不由拢了拢披风的领口,秋奴见了,忙走上前去给林玉安挡风。

看见秋奴的样子,林玉安心中一暖,柔声道:“无妨,就快到了。”

怡然居已经开始烧炭了,紫铜兽头三足炭炉里,火红的银霜炭散发着热气。

猩猩红毡帘从一侧撩起,林玉安偏头进了屋。

娟儿接过林玉安脱下来的披风挂起,秋奴轻声道了谢,扶着自家姑娘进了内室。

四周窗户紧闭,屋里暖融融的,把林玉安身上的寒气一扫而净。

屋里光线昏暗,一股苦涩的药味迎面而来。

林玉安不禁蹙了蹙眉,目光扫过缃色床帐旁的红木小杌子,大红色描金托盘上放着的琉璃莲花碗里,黑漆漆的汤药还冒着热气,床榻上时不时就响起猛烈的咳嗽声。

魏氏眼圈乌青,打了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

“安姐儿真是个好孩子,快去看看你祖母吧。”

林玉安点头应是,身后就响起娟儿低语的声音,紧接着王萱薇王萱蓉联袂而来,姐妹俩向魏氏行礼后又和林玉安互相行礼。

王萱薇身后跟着个眼生的丫头,垂着眸子,国字脸,厚嘴唇,看起来十分老实,十五六岁的年纪,听王萱薇叫她竹音。

王萱蓉身后的是一直伺候的朝花,林玉安想到之前跟着王萱薇的那个丫头明眸皓齿,颇有姿色,心里略微有些明白王萱薇换了丫鬟的缘故。

王萱薇快要说亲了,有些事还是有备无患,未雨绸缪的好。

魏氏淡淡点头,声音压得很低:“去看看你们祖母吧。”

几人点头走了进去,王老夫人半眯着眼,看见几个孙女来了,嘴角翕翕,又猛地咳嗽起来。

王萱薇和林玉安动作一致,都想去提床头的茶壶,林玉安见状手一转,拿了个空杯子,对着王萱薇提着的茶壶口,两人颇为默契地倒了杯水给王老夫人喝下。

王萱瑶来的晚了一步,她神色有些不安,绞着手帕道:“母亲病了……”

余氏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王老夫人没有怪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嘶哑:“行了,你们也别在这儿待久了,别过了病气,天寒地冻的,这些日子,就不用来请安了。”

想到来时的寒风刺骨,几人面上俱是闪过喜色,林玉安低着头,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外祖母这病来的太突然了,她身子本就不好,这样一来,她有些担心……

待几个姑娘走了,魏氏进屋,就听见王老夫人正有些吃力的和素妈妈说话:“你这几日去王家的庄子上看看有没有老实本分的年轻人,提了做铺子里的管事,徐婉音到底是我老姐姐的血脉,给她配个好人家,也不算是对不起我那老姐姐了。”

素妈妈看着王老夫人说一句话就要喘两口气的模样,心中不禁难过,伸手替老夫人轻拍着胸口顺气。

“这些事儿等老夫人好起来再办也不迟啊,当下最重要的事,是养好病。”

王老夫人无力的摇了摇头,又连着咳嗽了几声,胸口剧烈的起起伏伏,半晌才平稳下来。

“有些事,还是要提前安排,我已经这个年纪了,熬死了多少人,自己能不能过冬都不知道,徐婉音是我让她进府的,善始善终,还是早些把她送出门,才算了却一桩事儿。”

素妈妈眼眶微红,不愿意再听这些丧气话,端过小杌子上盛着药的琉璃碗,用白色甜瓷勺子轻轻的搅了搅:“药温了,老夫人喝了药睡一会儿吧,可不许说胡话了了。”

林玉安心里仿佛有只蚂蚱在上窜下跳,惹得她心神不宁。

刚回了闲云阁,在临窗大炕上坐下,又突然起身往外跑,走的有些急,下台阶时踩滑了,整个人仰头摔在地上,后脑勺还磕在了台阶上,疼得林玉安惊呼一声,险些哭了。

秋奴和红缨两个人吓的魂儿都要飞了,急急的跑过去扶林玉安。

林玉安的衣服在地上磨脏了,发髻也散了,后脑勺还起了一个大包,好在没有大碍。

门是不能出了,林玉安心里悔恨万分,她刚才一时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担心王老夫人的病,这才火急火燎的,也不知道自己着急个什么劲儿,现在摔成这样,去了只会让她老人家担心,她也就歇了这个念头。

秋奴就要去找大夫,被林玉安阻止了,魏氏如今忙的脚不沾地,她不想给她添乱,她们身上的银子也所剩不多了,还是省着些。

秋奴和红缨对视一眼,又唉声叹气低下头去。

第二天清晨,林玉安躺在床上,只觉得后脑勺仿佛不是自己的,钻心的疼,她只好侧身,不去压着它,总算要好些了。

秋奴推门走了进来,安静的把食盒里的吃食摆上了炕桌。

屋里还没有烧炭,好在窗户紧闭,倒也不算太冷。

“姑娘,不若我们绣帕子来卖吧。”

秋奴的声音很低,像是在担心林玉安会拒绝,又解释道:“姑娘不用担心,我和红缨做了帕子,半个月出府一次,悄悄送去绣华布庄,不会有人知道的。”

林玉安颇有些心动,曾经在南水庄,灶上的媳妇子也常常在空闲时候,纳鞋垫子,或是绣手帕去布庄换银子,一方好帕子能得三十文钱,三十多张帕子就有一两银子,最后她同意了秋奴的这个提议。

第二天,各院在怡然居之后领到了过冬的炭,按身份配的碳,闲云阁也得了几斤银霜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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