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洪道师也不知道,引起王芳难产而死的那个孩子就是蒋翠芝的投胎转世。蒋翠芝投胎之后,还未出生,她就已经死了。蒋翠芝就是菖蒲乡毛家沟勾结人贩子贩卖何欣的那个妇女,僵岗的女鬼黄岚找上了她,她后来撞邪暴病而亡。
洪道师当时在僵岗从女鬼黄岚手上找回了蒋翠芝的魂魄,按照行业标准做完法事,这就等于将她的魂魄交接给了阎王,让阎王根据蒋翠芝这一生的功过罪恶秉公判决她的来生。洪道师也为枉死的女鬼黄岚做了法事,使其摆脱怨气,得以往生。
当蒋翠芝产生知觉和意识的时候,已经戴着脚镣手铐行走在一条阴森森的道路上。每走一步,身上就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的响声,脚踝上冒出一阵钻心的疼痛。四周一片朦胧,似早上的薄雾,又似晚上的夜色,不分日夜,不辨时辰。没有其它动物的踪迹,没有其他行人的影子。蒋翠芝知道,这不是天上的仙境,便是人间的地狱。她的身后传来一股嗖嗖的凉气,像幽灵一样跟随着她。虽然没有听见脚步声,但她分明知道那东西在她身后鼓着灯笼一样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就像老鹰在空中盯着地上的蛇要将其吃掉一样。这股怪异的凉气不是人发出的,像是鬼吐出的,使人感觉置身于黑暗的冰窟窿。她已经走累了,一滴滴粘稠的东西从她的裤腿流到了地面,她像踩在胶水上行走。
“大哥,他的脚在流血。”凝固的空气中,一个怪异的声音在蒋翠芝耳旁响起。她往身后左边一看,一条白影晃悠悠的漂浮在空中,他的脚似乎没有落地,像风筝一样前后晃荡,怪不得她听不见脚步声,只感到一股阴风。她又往身后右边一看,一条黑影也以相同的姿态漂浮着。她知道这两个东西不是好东西,遇见他们是她一生最后的不幸。
蒋翠芝实在是走不动了,脚步逐渐慢了下来。白影和黑影先是推着她走,见她像青蛙一样推一下,跳一下,逐渐不耐烦起来。他们拿出皮鞭,狠狠地抽在她身上,她很快熬不住,几个趔趄,跌在了地上。他们又踢了她几下,她坚决不动,假装昏厥。他们停顿片刻,走到她的前面,不容分说拉着铁链拖着她走。她看见他们都伸出鲜红的长舌头,和那吊死鬼一般模样。他们戴着高高的帽子,上面写着“一见生财”、“天下太平”等字样。
“你们可是黑白无常大人?”蒋翠芝问道。
“正是我们,你的阳寿已尽,随我们去阴曹地府报到。”黑无常面无表情地说道。蒋翠芝在活着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两个鬼,知道他们是阎王派往世间勾人魂魄的鬼差。见到他们,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两位差爷,我已经很累了,我们坐下休息一会儿吧,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我也跑不掉。”蒋翠芝对两位鬼差说道。
前方一条道路通向远方,这路似路非路,颜色似白非白,似黄非黄,蒋翠芝走在上面,像踏在泡雪上,深一脚浅一脚,这更加重了她的疲乏。她口干舌燥,讨了多次水喝也得不到,只好强忍饥渴往前缓慢走着。
“在这黄泉路上,你还有资格休息?阎王让你三更死,岂会留你到五更?快走吧,快去丰都报到,不要耽误转世投胎。”两位鬼差丝毫不体谅蒋翠芝周身的疼痛,抓紧她身上的铁链,加快脚步拖着她往前走。
黑白两位鬼差刚开始勾魂的时候,非常有人性,常设身处地为新死的人考虑,时间一久,他们已经产生职业倦怠,哪管死人的感受。在蒋翠芝印象之中,鬼是无形之物,没有真实存在的质量,于是她双手抓着身上的铁链使劲往后一拽,那黑白无常鬼似乎没有任何力量,果真被她弄翻一个筋斗。他们暴跳如雷的爬起来,抓着铁链旋转,然后狠狠地把她甩在路边的石头上。她感觉自己像饼子一样变了形,全身骨头散架。
这点疼痛和遭罪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她早就有深刻的体验。她全身的神经系统对这点蹂躏完全不过敏。两位鬼差把她拉起来,勾着她的魂魄,继续匆匆地赶路。她新死,身子还比较沉重,跟不上他们,被他们拖着,连扑带趴地前进。
蒋翠芝这一辈子也没有像这两个鬼差一样虐待过其他人,包括动物。她小时候跟着父亲一起放牛,父亲把牛当兄弟一样看待。父亲从来没有鞭打过牛,即使是在犁地的时候,牛累了走不动的时候,他也没有拿鞭子狠狠地抽它。父亲只是轻轻地拍着牛屁股,轻言细语地给牛鼓劲,让它鼓足勇气继续犁地。犁地时间充分的时候,父亲会让牛多休息,犁一会儿耍一会儿,他不会为了早一点收工而不把牛当牛看。父亲能奴役牛的时候,牛是他的兄弟;这两个鬼差奴役蒋翠芝的时候,把她当犯人。
蒋翠芝身上的骨头发出一阵阵的酸痛,这种疼痛是很久以前的感觉。那是在寒冷的冬天,父亲将家里仅有的几床破棉絮都盖在她身上,依然抵挡不住她的寒冷。她剧烈的咳嗽,胸部一阵阵剧痛。如此折磨了她一个多月,她的重感冒才得以康复。蒋翠芝现在还不是犯人,即使她在阳间犯了错,现在还没有经过第四维阴间的审判,她最多也是嫌疑犯,不能受到这样的虐待。两个鬼差不分青红皂白这样对她是没有道理的。阎王再无情,也要讲阴间的法律。她什么也不怕,大胆地走在黄泉路上。
走完黄泉路,蒋翠芝被带到一座大殿。朱红色的大门前,矗立着两个石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