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还年幼,除了母亲甚少在姨娘们面前走动。之所以还记得这位邓姨娘,是因为她刚进府时风头正盛,连娘也被压下去一头,母亲时常念叨的缘故。
“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了她?”
他犹记得娘当年那不虞的神色。只是如今再提起这些,难免让他想起从前方家那一片繁荣的盛景,是以对这个话题就颇有些抵触了。
“我记得那邓姨娘就是因为一手双面绣才引让父亲对她喜爱有加,加之身姿还算不错,才将母亲也压下一头去。但这双面绣其实我也会的!”
“你同她怎么一样!”
林渊听到这急忙打断了妹妹,就是方家再怎么落魄他也绝对不会让妹妹去给人家做姨娘,更不要说和姨娘相提并论了!
“哥哥,你先不要急。”
林夕看出了哥哥的急切,忙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这双面绣极为难得。这里又是北国,江南那边传来的绣法一定是稀罕的。若是能找到门路,说不定也能解我们兄妹二人眼前的困窘。”
这些天哥哥一路护着她,生怕她吃不饱穿不暖,又处处顾着她的情绪,生怕自己因为父亲母亲的事儿而太过感怀。一路殚精竭虑,那样卑微谨慎的样子不应是他君子如风的哥哥。
他们带出来的银子有多少,她其实是清楚的。眼下连生存都犯了难处,她要是还端着宰府小姐的架子,恐怖家仇未报自己就先饿死了。再者说她也不能成为哥哥未来的拖累。
林渊仔细思考着妹妹的话,在这北国双面绣自然是难得的。况且从前先生也说过,商人取利讲究的就是以物易物,低买高买。
只是这刺绣费眼,妹妹年纪又太小。他记得那邓姨娘最后发病就是因为早年做绣娘的时候累坏了眼睛和脖颈。到最后竟是久坐也不行的。
但看着妹妹期待的小眼神,自然也知道她希望为自己、为方家出一份儿力。所以略琢磨了下才答道。
“一会儿我去问问婶子,只是你也别太认这个。双面绣价格高昂又极费功夫,这里的人或许是不认的。”
他想着无论这里的人是认或不认,只要自己管好了妹妹,只让她玩也似的绣上那么一俩块儿。养家和报仇的事儿还要靠他才是!
林夕听他这样说,才乖巧的点点头,去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准备让哥哥带回给婶子。
只是这活儿她也是第一次做,以前虽也见过丫鬟洗涮茶具。但那些东西皆都轻薄小巧,和这郊外庄子里的实用瓷碗有着很大差距。
她用小手捧着,半蹲在水盆前,生怕一不下心就把这碗摔了,又欠下婶子一只瓷碗钱。
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手中滑溜溜的碗,好不容易才将它清洗干净。这才觉得脖子汗水扎刺,缘是太过小心的缘故。
方家兄妹这边刚到荷城安顿自是艰难维生,叶梦寒那边却也不好过。
不知道是那一日太过艰险刺激,还是她伤心太过的缘故。那一场大火过后,竟发了高热。
此刻躺在床上身子滚烫,嘴里还梦魇般地不停说着什么。
巧儿刚把煎好的药放在桌前,就听她喊道
“晴儿姐姐快跑!快跑!”
忙吓得捂住了她的嘴。自从那日大火后,方宰相一家也被押送法场。除了方家嫡长子方昼澜和其妹妹方昼晴自杀身亡,其余方府众人都被判了斩首。虽然圣上没有下旨连除十族,但方家伺候的佣人小厮却一个不剩全部发配边城,也不可谓不是从重判处。
这一时间,汴梁官宦之家再不敢提起宰相一家,甚至一个方字都成了禁忌。也是直到现在巧儿才明白哪天小姐为什么要说如果她出了什么变故,让自己好好活下去的话,实在是被方家的事儿吓住了。
只是现在方家犯了天子忌讳,小姐与方五小姐交好的事儿就更成了禁忌。她起身掩好了门窗,避免叶梦寒这梦中呓语被有心人听了去。才重新浸润了帕子,照顾起生病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