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头菜多是清炒。将其折成寸段,洗净,用刀拍扁拍裂,入盐稍捏一下。锅里倒油烧热,投入红辣椒丝、蒜泥先爆,再放鸡头菜翻炒片刻,就好了。鸡头菜生吃甜津津的,爆炒则脆生生的清新可口,还沁出幽幽的清香,一股来自水域野泽的大自然气息。盖锅焖烂亦自有风味,吃在口中柔软而绵回,辣呵呵的,最能下饭。鸡头菜入坛腌上一段时日,再下锅用红辣椒炒出来,吃稀饭最好了。也有人家将腌鸡头菜抓到碗里,搁上水大椒、拍碎的老蒜子,再淋上几滴熟香油,直接放在饭锅里蒸烂,一家老小就着这一碗菜吃得风卷残云。
“鸡头苞”在水下都是一窝一窝的,一棵根上先后能长出几十个花苞,开紫蓝的花,花谢苞沉,水底坐果。孕实的“鸡头苞”,海绵质内里包满豌豆大的果实,嫩时鲜红,可以生食,是乡间小儿专享的零嘴。老了,剥掉黑壳外皮,露出里面的白米,就是芡实,炒着吃,味甘而香,像野栗子那样富含淀粉。郑板桥有诗:“最是江南秋八月,鸡头米实蚌珠圆。”这鸡头芡米又是保有生动别致的水泽之灵气的著名中药材,广州、港澳还有东南亚人,最是迷信其滋补效应。我们平常烧菜时所说的“勾芡”,“芡”就是芡实加工出来的淀粉。苏东坡有一未曾申报专利的自创养生秘方,即每晨取几粒芡实放口中含着,直到满口唾津,再鼓漱几遍,然后徐徐咽下。总共含服三十粒左右,天天如此,成为习惯。他说:“人之食芡,必细嚼,而芡无五味,腴而不腻,能使人华液涌流,转相挹注,促进食欲。”
产于太湖流域一带的芡,无刺或少刺,故多人工大面积栽培,也有用于观赏性栽培。芡开花后,幼果缩入水中发育,长成“鸡头”。我在太湖边看到过芡农为方便采收,用一种专用纱布袋将“鸡头”套上,待果实成熟后连袋一起收获。那边的朋友给我看一篇文章,讲到一段掌故:芡实别称“鸡头”,当地上年纪人又呼作“杨贵妃”“贵妃乳”。这一艳名,来自唐玄宗李隆基和贵妃杨玉环在华清池洗澡的故事。贵妃出浴,“锦袖初起,蝤蛴微露”,玄宗扪弄其乳曰:“软温,好似新剥鸡头肉……”后来经说书人“艺术加工”和传布,就有此称了。
清人沈朝初有《忆江南》词:“苏州好,葑水种鸡头。莹润每疑珠十斛,柔香偏爱乳盈瓯,细剥小庭幽。”在太湖边小镇游玩时,常可看到一些老头老太一边拉着家常,一边用一把鱼形钳剪出鸡头米,手法极是灵巧。他们脚边分别是两个笸箩,一个装黑溜溜的果,一个装莹白的米仁,地上留一堆破碎的壳,仿佛就是一地不堪收拾的民间话本。
炎天夏日,煮点莲子芡实粥吃,可养心宁神,益精强志。用莲子芡实各一两,糯米二两,糯米泡胀加水及芡实上火烧开,再加干莲子(莲子不泡更容易煮烂),在液化气灶上烧开,就可放到电饭焐子里慢慢煨了。这种莲子芡实粥,在《红楼梦》中则处理得更精致,记得好像煨煮时加盖一层开水烫过的鲜荷叶,食时还要放入桂花卤。难怪大观园里的男男女女在过好日子时,一个个活得那般滋润,不独是宝玉一个人喝建莲红枣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