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见的,是那个尚幼,但最终会成为天下第一的骑牛的洪洗象。
武当山以玉柱峰上的太真宫为中心,八十一峰围绕此峰此宫做垂首倾斜状,形成著名的八十一峰朝大顶。
而玉柱峰前后分别有大小莲花峰两座,大莲花峰有十余座洞天福地闭关修行,一侧是峭壁的小莲花峰则默认独属于一人。
这人五岁被上一代武当掌教带上山,收为闭关弟子,年幼便与这一代掌教王重楼变成了师兄弟。
武当山九宫十三观,数千黄冠道士中绝大多数见到这位年轻人,都需毕恭毕敬尊称一声师叔祖,更小点的,更要喊太上师叔祖。
所幸这位年幼祖宗从未下山,只在进山时见过玄武当兴牌坊,以后便再没接近,远望一眼都没有,这四五年大半时间不是在玉柱峰太清宫,就是在大小莲花峰上倒骑青牛倒着冠,侥幸遇见过真面目的,回去都跟人说师叔祖脾气极好,稚子之年,却是学问极深,风雅极妙。
“掌门,不好了,那个人去找小师叔了……”
王重阳心头一沉,但也并没有太担忧。
洪洗象有大气运,号称背负着“玄武当兴五百年”的气运。
甚至在他上山的那年,江湖传出武当山有真武转世,龙虎山的紫金莲就瞬间枯死了三朵。
牧童尚幼。
高仁施了一礼,笑道:“你好像知道我要来找你,不怕我虏你下山去吗?”
武当道教千年历史上最年轻的祖师爷咧嘴笑了笑,开口道:“五岁上山,去年学了点谶纬皮毛,师父临终前要我每日一小算,一月一中算,一年一大算,算何时能下山,何时需要在山上闭关,可自打我学了这学问,就没一天不需要闭关的。今日卜卦,不宜下山,所以,我下不了山。”
“据说你师父临终前专门给你定了条规矩,不成为天下第一,就不能下山?我也想做天下第一,那你这辈子看来是都不用下山了。”
有个出尘名字的道士依然束手入袖,八风不动,呵呵笑道:“天下第一不假,可吃饭最多,读书最多,都是第一,很多的,师父又没说是武功第一,总有我下山的一天。”
“哈哈,说得在理。听说你喜欢看书,恰巧,我喜欢写书,你喜欢看什么书,我或许可以为你写一本你从来没看过的书。”
小道士看了看牛背上的书囊,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诚实的道:“我喜欢看杂书。”
高仁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以《灵源大道歌》的封面包裹艳情小说的事,也只有这个武当山小师叔能干的出来。
“杂书也有很多种,比如适合小娃娃看得童话,比如剑客美人的传奇,才子佳人的话本儿,比如色而不淫的金瓶梅,比如淫而秽的白姓小娘子……你要看什么?”
“我还小……”
“这句话可以理解成你长大一点就可以看了么?那我给你写一本童话,《天方夜谭》里的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
洪洗象满脸黑线,立刻摇头道:“我不是小孩……”
“你这人早慧,我听人说你是真武转世,你信吗?”
“我不信!”
“我也不信……”高仁拿出一根枯枝,在山石上写起了字,力透山岩,边写边道:“那我给你写个吕洞玄与红衣女的故事……”
“你……怎敢如此编排师祖……”洪洗象面有怒意。
高仁看着小道士,笑了,大声而放肆的笑了。
“既然你不听红衣女的故事,那么,我为你做一场媒如何?包你满意……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给你讲个金瓶梅吧……”
“诗曰,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单道世上人,营营逐逐,急急巴巴,跳不出七情六欲关头,打不破酒色财气圈子。到头来同归于尽,着甚要紧!虽是如此说,只这酒色财气四件中,惟有“财色”二者更为利害……”
……
“掌门,不好了,那个红甲人窥视祖师的佩剑,我怕有失……”
太虚宫主殿屋顶铺就孔雀蓝琉璃瓦,正垂戗三脊以黄绿两色作主楼空雕花,气势恢宏。
大檐飞翘,是天下闻名的大庚角檐。
檐角悬着一口斑驳的古剑,已经六百余年了,乃是吕洞玄的随身佩剑。
剑下,红甲傀儡仰首而观。
王重阳挥挥手,说道:“祖师佩剑挂了六百年,不依旧还在那挂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小师叔那边?”
“更不用管了,你小师叔虽然年幼,但修的是天道……道心不稳,去抄写十遍黄庭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