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的目光压根就没落在他的身上,只是微微嗯了一声,这已经算是非常客气了。
王直继续道:“殿下菩萨心肠,不忍灾民在城外挨饿受冻,拳拳护民之心,下官感佩之至。”他接着苦笑,为难地道:“殿下要让流民入城,这没有错。都督大人阻止流民入城,其实也没有错。殿下没有错,是因为殿下宅心仁厚。可都督没有错是因为都督奉命镇守太原,太原城绝不容出现一丝一毫的差池,职责所在,当然没有错。”
他说了一大堆废话,才开始进入正题。王直混迹官场,圆滑到了极点,他自认为自己的一番话就算不能说动平西王,但是也足够大方得体,能给平西王一个台阶下:“殿下若是让流民入城,往好里说,是救下万千条生灵,都督和下官,其实本心上也是希望流民们入城歇歇脚,喝一口姜汤,吃一碗稀粥,把人救下来。可是殿下有所不知,城中府库中的余粮已经空空如也,流民们就算进城也没有吃食,这么多人进去,若有宵小之徒饿疯了滋事,结果会变成什么样子?太原城若是落入贼人之手,这干系是都督和下官来背,还是殿下来背?因此,依下官愚见,还是请殿下先入城去,殿下和都督坐在一起,群策群力,另外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来。”
王直话说完了,略带得意地看了文仙芝一眼,颇有邀功之意。
平西王要灾民入城,都督不肯,如今这灾民能不能入城,就看都督和平西王的手段了,王直心里想,这平西王还没有入城,就闹出这种事来,今日倒是有趣了。
沈傲摘下斗笠,打掉斗笠上的积雪,慢悠悠地问王直:“你是太原知府?”
王直笑呵呵地躬身道:“下官正是太原知府。”
沈傲将斗笠戴上,不禁好奇地打量他,道:“你既是太原知府,可还记得自己的职责?”
王直愣了一下,笑呵呵地道:“下官的职责……”
沈傲打断他道:“你的职责是牧守一方,保境安民,可是你方才的话,可有一点安民的心思吗?本王这一路过来,看到饿殍无数,无数人挣扎在雪地里,无数人卧倒在冰原之上,地崩是天灾,可是城外的伏尸不是天灾所致,是人祸”他恶狠狠地走近王直一步,继续道:“你这知府,到底是怎么当的?”
王直呆呆地辩解道:“下官……下官巧妇无米……”
“巧妇无米?米呢?在哪里?”沈傲逼问他。
王直道:“没有米。”
沈傲冷笑道:“没有米?可为什么城中的米铺货栈里却堆积着如山的谷物?”
王直道:“商家的米和下官何干?”
沈傲又逼近一步,道:“商家的米卖到了两贯一斗,你知不知道?”
王直呆了一下,矢口否认:“不……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你身为知府,不管灾民死活,致使境内饿死冻死的人数以千计,这是其一。纵容商家横行不法,这是玩忽职守,是第二条罪。巧言令色,欺蒙钦差,这是第三,有这三条罪,你还想活吗?”他手按在了尚方宝剑的剑柄上,整个人就像一口剑,锋利如刃。
沈傲的眼睛直视着王直,森然道:“今日本王奉旨巡视灾情,第一个杀的,就是你这个庸碌无为的赃官”他加快了脚步,一步步逼近王直。
王直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一倾,谁知脚已麻痹,打了个踉跄,朝文仙芝道:“都督救我。”
嘤的一声,长剑已经出鞘,这尚方宝剑在漫天的飞絮之中,寒芒幽幽,剑锋一指,直没王直的胸口,王直的手在飞絮中乱舞,闷哼一声,双手垂下去,脸上呆滞,不可置信地仰面栽倒。
雪花仍在飘荡,长剑从王直的胸膛口抽离出来的时候,溅出鲜血,血落在积雪上,带着余温的鲜血瞬时将积雪融化,沈傲的脸上没有表情,将尚方宝剑收回鞘中,淡淡地看着地上污浊了的皑皑积雪,淡淡道:“可惜污了这好雪。”
冷风如刀,可是这时候,许多人都不觉得冷了,当朝五品知府,就这样一剑毙命,任谁都没有想到。
几个官员已经魂不附体,不断地吞咽着口水,身体略略颤抖。
文仙芝紧了紧狐裘,脸上却很是冷漠,看了一眼王直的尸首,便将目光落回到沈傲的身上。
沈傲微微一笑,如沐春风,朔风拂面,他居然笑得宛如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一样。他嘴角微微地勾起,这时候竟像是一个保持着童贞的孩子,露出会心的笑容。
沈傲用不可置疑的口吻向文仙芝道:“文都督,不知现在灾民可以入城了吗?”
文仙芝的脸色骤变,冷哼一声,道:“殿下吩咐,下官岂敢不从?”
边军哗哗的皮甲摩擦声传出来,他们安静地让出门洞,接着无数的灾民一起蜂拥进去,进了这城门就有了希望,一尺之隔,就是生和死的区别,这时候,谁不是激动得连身体的冰凉都忘掉了?人群一边往城中涌动,一边在高呼:“平西王公候万代。”
衣衫褴褛的灾民立即将门洞围得水泄不通,侧立在道旁的边军被推挤到了一边,这时候在这人海面前,居然变得弱不禁风,宛若暴风骤雨之下,碧波骇浪中的扁舟,扁舟在摇曳,被推挤,一下子淹没在人潮之中。
文仙芝呵呵一笑,看了沈傲腰间的尚方宝剑一眼,道:“下官今日倒是见识了尚方宝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