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顺摇头道:“我西夏崇尚汉礼二十年,汉学已是深入人心,岂会连一个沈傲都不如?朕听说沈傲年不过双十,这样的少年,只怕也就是一个仲永罢了。”
《伤仲永》乃是王安石的作品,早已流入西夏,李乾顺精通汉学,岂会不知道这个典故?在他看来,一个少年,岂能有这般成就,更何况是行书?多少人究其一生,能有一分、二分的成就就已是天纵过人,所需要的,是天长日久的练习揣摩;沈傲这样的年纪,便是三岁练习字帖,也不过十几年的功夫,怎么可能比西夏的名家大儒更厉害?
憬悟垭口不言,转而道:“陛下,还要谈佛法吗?”
李乾顺黯然道:“罢了,一个沈傲,扰了人的心境。”
憬悟笑道:“陛下何必自寻烦恼?相由心生,不必理会即是。”
李乾顺沉默了一下,道:“朕终究还是凡夫俗子,抛不开杂念。”
憬悟站起来,合掌告辞,飘然而去。
李乾顺沉吟了一下,叫人拿来笔墨,在案上写下一幅字帖,随即摇头,喃喃自语道:“朕的行书,当真比不过那个莽夫?”
正说着,突然传来一阵铃铛脆响,一个轻盈的身子跨入门槛,用着清丽的口音道:“父皇不是在与憬悟谈佛吗?为何又临时起意写行书了?”
李乾顺呆了一下,抬眸一望,淡笑道:“原来是淼儿。”
这少女穿着鹅黄短袄,服色固自不同,形颜亦是大异,她面庞显得有些圆,眼睛睁得大大地,虽不是明艳绝伦,但神色间多了一份温柔,却也妩媚可爱。
少女莲步过来,凑过头看了李乾顺的行书,拍手道:“父皇的字帖比从前写得更好了。”
李乾顺黯然地将笔放入笔筒,道:“你说好没有用,唯有别人说好才行。”
叫淼儿的少女歪着头,清丽俏皮地道:“有谁说不好吗?”
李乾顺哑然失笑,道:“朕只是有感而发,这一趟朕为你选婿,如今各国王子、王爷都齐集在龙兴,淼儿,女大不中留,朕是该为你打算了。”
淼儿皱起了鼻子,道:“女儿留在父皇身边难道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嫁出去?”
李乾顺只是摇头,心事重重地道:“有些事,朕不能说,将来你会明白的。”说罢叫这少女坐下,正色道:“依朕来看,金国的完颜宗杰最是出众,据说此人极有勇力,你想不想做他的妻子?”
党项人虽说崇文,可是一些风俗仍然与汉人迥异,汉人说话往往婉转,而这李乾顺直截了当地发问,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淼儿脸上飞上一抹嫣红,道:“我看他身子似铁塔一样,真吓人。”
李乾顺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便是这样的男人才能保护你,让你不受欺凌。”
淼儿抬眸,天真地道:“我的父皇就不是这样,不一样时时刻刻在保护我不受欺凌吗?”
李乾顺一时讶然,沉默了一下,道:“当今天下,金人最强,有横扫宇内之志。屡屡进犯契丹,契丹人已是穷途末路,早晚要灭亡。金人灭辽之后,或西取西夏,或南下大宋,不管结局如何,嫁给完颜宗杰,既可庇佑你的族人,也可以给你找个归宿。”
淼儿努了努嘴,看到李乾顺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乖巧地道:“孩儿明白了,可是那什么完颜宗杰要想娶孩儿,让孩儿心甘情愿随他去金国,也要拿出几分本领出来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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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兴府鸿胪寺这边虽是门可罗雀,却也不是没有人来拜访,由此可见,沈傲的人缘还是有的,比如第二日一大清早,辽国王子耶律阴德便来了,这耶律阴德据说还是耶律大石的长子,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帝位,是大辽的储君,由此可见,耶律大石为了这一趟明知不可能成功的选婿下足了本钱。
沈傲看了名刺,口里道:“耶律阴德,祖宗没积德才选这么个名字?”腹诽了一阵,叫人请他进来,耶律阴德长得颇为壮硕,耶律大石篡位之前,乃是辽国大将,节度辽国兵马,他的儿子自然是要安排入心腹军中的。
这耶律阴德一见到沈傲,哪里敢摆出什么架子?乖乖地行了礼,口里叫了一声:“沈兄。”
沈傲呵呵地笑,引他坐下,又让人上了茶,和他寒暄,先是问起辽国与金国交战之事,耶律阴德摇头叹息道:“父皇虽然厉兵秣马,有了一番新气象,只是无奈金国势大,屡屡入边袭掠,国中军马已是疲乏不堪,再打下去,一旦金人入关,我契丹恐有灭族之祸。沈兄,眼下这个局面,若是西夏一心倒向金国,则大辽必死无疑,而大宋只怕也是危在旦夕。所以这一次父皇叫我前来,便是不娶回西夏公主,也要居中破坏,不能让金人得逞。”接着,他苦笑道:“虽说事在人为,可是西夏国主早已属意那金国王子完颜宗杰,金人的队伍一到,便几番在宫中设宴款待,优渥之极。反观契丹这边,却是置之不理,胜负早已在西夏国主心中,叫我们过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顿了一下,他打起精神,笑道:“不过大宋派来沈兄,倒是让我有了几分希望,大宋与契丹联手,定能阻止这桩联姻。”
沈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自己和耶律阴德的目的都是一样,也算是盟友了,只是这契丹人八成是靠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