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境内,第六日。
孟涵已经在那丛栀子花旁坐了许久。
那丛花就像是一团乱七八糟的线团的一个开端,从它开始,一切的迷惘、一切的纷乱就都迎刃而解了。
她现在很清楚,她进入了崇伯书内的幻境。她所见到的、她所遇到的,都不过是一场幻梦。
“阿涵,你怎么在这里吹风?”岁寒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孟涵没有反抗,任凭他动作,身体接触到那一方温暖时不禁有些动容。
温和宽厚、抚养她长大的酆都大帝。
没有被本族放逐、和心爱之人海誓山盟的印宁。
不被族群排挤的阿鸩。
没有以身封印泰山印的傅岳。
不再被换命笔缠绕住宿命的天明雪。
与她相见不识的白蜻。
还有,那个会温柔地抱着她的、曾以为能永远在一起的岁寒。
须弥境中映出了她曾幻想过的一切。
只是......
孟涵像以往的许多次那般,轻轻靠进他的怀里。
她没有回头,背对着岁寒,轻声喟叹:“这些,都是我的一场梦吧?”
话一出口,孟涵只觉得心如刀割,只能紧紧闭上眼,压住眼底的泪光。
岁寒抱着她,笑容不改,“的确只是你的一场梦。不过,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呢?干脆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留在这里,不好吗?”
孟舒国中。
司马齐摸了摸崇伯书破旧的封面,嘲讽地看着桥川,“崇伯书虽是上古罪器,但以泰媪大人的能力,想要出来不过覆手而已。”
桥川眼神一凝,不由得握紧了孟涵冰冷的手。
“但是她会出来吗?她想要出来吗?”
“桥川,须弥境中有她梦寐以求的所有,区区一个你,比得过抚养她的酆都大帝吗?比得过她最爱的岁寒吗?”
桥川紧盯着他,眼底甚至有一丝从未见过的狠厉,“那她会怎么样?如果她不出来会怎么样?”
“魂魄都已入须弥境,空留下身体,你说她会怎么样?”
桥川没说话。
他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
司马齐说的没错,他只不过是地府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个鬼,说得好听一点是孟涵的助理,可是以她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助理会找不到呢?
他有什么?
孟涵和岁寒之间有相遇相识的回忆,有相爱相许的承诺。当年她因为岁寒之死而一怒肃清泰山,那么若是他桥川呢?
想必那位大人只不过会将他的残骸丢尽花田里,让自己也成为那些花的养料吧。
但是他现在不能想这些。
他必须想个办法让孟涵从须弥境中出来。
孟涵可以不爱他,可以对他的感情弃而不顾,甚至可以赶他走,但他绝不能让孟涵就这样死在这里!
“桥川,须弥境内的时间比外面慢很多。里面七日,外面不过一日。但若是须弥境内七日不归,便会永远留在里面了。”司马齐哂笑,“我看这时间也过去许久,须弥境里也该到了最后一日了。”
“阿涵,该起了。大家都在等你。”岁寒吻一吻她的额角,隔着被子轻轻拍拍她的背。
孟涵几乎一夜没有睡着,后来到了凌晨时分才迷迷糊糊浅眠了片刻,此时岁寒一叫她,她便立刻醒了。
孟涵坐起来,没说话,伸手抱住岁寒。
岁寒也笑着摸摸她的头发。
第七日了。
酆都大帝说过,须弥境里的时间比外面的时间慢很多,如此七日,外面该是刚好一整个日夜。
“岁寒。”她轻声道。
“我在。”
“岁寒。”
“我在。怎么了?”他俯下身,捧住孟涵的脸,认真地看着她。
孟涵抬手摸摸面前的那张脸。
那是岁寒的脸啊。
那张脸上有岁寒的眼睛,有岁寒的嘴唇。
然而尽管她的心一遍一遍地回忆着岁寒,意识却清醒地提醒她:岁寒已经不在了,他很多年前就死在天劫里了。
心如刀割。
这样的感觉她当年体会过一遍,当真是如同钝刀硬生生将心脏都割下一块。如今再历,只觉得那道好不容易长好的伤疤又被生生撕开,痛不欲生。
“没什么。我们去吃早饭吧。大家一定都在等了。”
须弥境中的幻梦皆随人心意而定,如今孟涵既已反应过来这一切不过虚幻,每个人也都已默认了这个结果。
孟涵没有拆穿。
她平静地吃完早饭,和往常一样和岁寒练剑,和阿鸩斗嘴,给傅岳惹麻烦,帮即将出嫁的印宁挑选嫁妆,陪着酆都大帝闲聊解闷。
晚饭结束时已是傍晚。
孟涵看着面前的酆都大帝,眼眶突然有些有些湿润。
明明知道那位对她有养育之恩的酆都大帝已经不在了,可看到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她还是有些忍不住。
“小孟儿。”
很久没有人这样叫她了。
孟涵扑过去把头埋在酆都大帝腿上,就像幼时那般。
酆都大帝笑着摸摸她的头。
“你都知道了,那还在犹豫什么?”
孟涵抬头,努力忍住眼底的泪光,“我舍不得。几千年了,我没有再见过您。虽然知道是假的,却还是忍不住......”
“小孟儿,你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酆都大帝笑容慈祥,“我教出来的小孟儿虽是女子,却勇敢果决不下男儿。”
孟涵听到这话,竟有些分辨不清真假。
“只是面对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