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红衫不是在这上头吗?”公输零指着上方的岩洞说道,“她其实没死,被渔夫救了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李东星脸上的泪水早已被风干了,语气是那样地平淡,“不过那已经是三年后的事情了,三年里我完全变了一个人,除了不再游泳,几乎是按照红衫的样子去生活。”
“你也嚼海带把儿吗?”
“那倒没有,”李东星白了他一眼,“我说的是那种大胆又叛逆的性子,你看我的头发……”
她摸着自己那头乱糟糟的短发,继续道:
剪了头发的那一天,我母亲都气哭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说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混账东西。
父亲则在一旁独自抽着烟,一句话也没说。或许母亲还指望着他能狠狠修理我一番,管教管教我这个孽障。
我知道父亲不会拿我怎么样,或许是出于愧疚,抑或怕我把他那档子事说出去。我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他一向被人当做清平男人的标杆,是个好村长,好丈夫和好父亲。
每当听到这种言论时,我都在心里冷笑着,觉得如果父亲这样的都能被称为绝世好男人,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好男人了,全都一个德行!
有人说,女孩对男人的认知来源于自己的父亲,这句话我举双手赞成。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我只对男性感到厌恶,也不爱搭理那些叨叨不休的女孩儿,我觉得她们蠢透了——会蠢一辈子!
就像我的母亲,有一次我用剪刀划破了她叫高级裁缝给我量身定做的礼裙(我才不想出席那些做作的晚会)。她气得像一只胀开的河豚,恨不得把我戳死,夹枪带棍地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你无法想象那是一个母亲对女儿说的话,甚至有些脏话还骂到了她自己。
我当时就火了,我说:你自己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这条裙子把你的水桶腰和鱼兜大的屁股全都显现出来啦!难怪阿爸要去外面找别的女人!活该!
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个女人愚蠢、粗俗、肥胖,可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我不应该这样伤害她。
果然“胀开的河豚”变成了一只气球,我那一句话就像针一样把它扎破了,气全泄了。她瘫坐在地上,我开始有些期待她即将说出口的话,会是什么呢?会说我胡说八道,还是问我从哪儿听来的,又或者带着我去质问父亲呢?
我万万没想到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连你也发现了?
她这个“也”既说明了一切,也带走了我对她最后的同情。
我质问她,既然你已经知道父亲在外面有人了,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她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她说男人都会犯那样的错误,只要他能回来,作为妻子就应当原谅。
她说她已经是五个孩子的妈,父亲不会为了那些不三不四的野女人抛弃她的。
她起身,拍拍裙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说生活还得继续。
看着那个身材臃肿,走起路来八字朝外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的背影,我大笑不止,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
假的,全都是假的!
父亲是假的,母亲也是假的,还有那些巴结我的男孩女孩,全都是假的!父母并不相爱,其他人也只是因为我是“蓝房子的小公主”才对我好,才想要和我做朋友。
我的哥哥姐姐们也早已各自成家,各奔前尘——他们从来都只顾自己,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会叫错。
这个时候,我才开始疯狂地思念起红衫来了。
只有她,那个愿意陪我死,也愿意让我生的女孩儿,只有她是真的。
可是她已经死了,不!她没有!
我开始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红衫并没有死,捕鱼船不是捞了几天也没见着她的尸体吗?
她一定是游过了南沙海峡,到了扶桑!
我要到扶桑去找她!
有了这个信念我开始振作起来,剪了头发,将所有的裙子都送给了那些工人的女儿,穿起了男人样式的衣服裤子,开始跟着父亲和哥哥他们学习经营家族的企业。
三个月前我跟着运船去往扶桑岛——那里有大批价格更为低廉的劳动力,他们曾我们的船为“黄金乡”,到清平工作一年就能回到故乡置房地娶上媳妇。
每次船到了扶桑海岸,当地人几乎蜂拥而上——我们还不得不进行筛选,只要身强力壮的男丁和少许手巧的女性(投身于织鱼网之类的轻工业)。
我就趁着选人的那几天在沿海地带寻找红衫的踪迹,老早之前我就跟着清平里的扶桑人学过一些简单的的句子,连说带比划地向当地的村民打听有没有见过那样的一个女孩子。
结果是意料之中的失望,我一无所获,甚至在归途中遇到了一场飓风暴雨——我也感谢那一场雨,是它把红衫带回了我的身边。
风雨过后,当我听到外面囔囔着“妖怪”“怪物”时,我的心抽搐了起来,没命似的地往外跑,挤进了人群中。
她就躺在甲板上,一动不动,像是被冲上岸的贝壳——就和你现在看到的一样,绿色的头发,还有一只白色的眼睛。
离她最近的人手里拿着刀戟棍棒,只要她动一下,那尖锐的武器会刺穿她的身体,而后将她像一团海草一样扔进大海。
她用那怪异的眼睛注视着我,喊了我的名字,东星。
我几乎想也没想地上前抱住了她,天知道她冷得像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