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不愧是名医,亲制的醒酒汤下去,七娘此时果然是清醒了。虽因着伤寒,还有些不适,总不像去年一般头痛。
她翻了个身,觉得枕头略略湿润。再四处瞧了瞧,却见陈酿坐在床边打瞌睡。
他……
昨夜的事如皮影戏一般,在七娘脑中一幕幕闪过。她不想记起,也不想见着他,可为何他偏在此处呢?
七娘又有些想落泪。她支起身子,正要唤人,却是环月奉茶进来了。见七娘要喊,她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她轻步至七娘身边,低声道:
“小娘子别喊,陈先生守你一夜,才睡下不久呢!”
他在此处,是因着守了她一夜么?
七娘有些惊愕地看着陈酿。一夜未眠,他显得有些憔悴,脸色不好,眼圈也黑了。
她只觉心中不是滋味。既然对她不过师生之义,何必做出这样子呢?在他心里,究竟当她是什么呢?
七娘痴痴看着他,叹了一声,却将陈酿惊醒。
他蹙了蹙眉,缓缓睁开眼来。七娘一惊,忙四处看看。她眼神飘忽,故意躲避着他。
“蓼蓼醒了。”陈酿笑道,“头还晕么?”
七娘把头垂得很低,不敢看他,生怕自己忍不住哭。
陈酿只当她自知犯错,不好意思。他又笑了笑,伸手去试她的额头。
七娘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可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好在已退烧了,想来再修养两日也就是了。”陈酿道。
七娘深蹙着眉,小手在被窝里攒成拳头,床单已然皱巴巴的。如今,竟连他的声音也听不得了!
她有些憋闷,似赌气道:
“听说,酿哥哥守了我一夜?”
“那没什么!”陈酿笑道,“你日后听话些,也就没这些事了。”
那没什么……
是了,他待她所有的不同,在他看来,或许只是个善举。从教她念书开始,教这个顽劣不堪的小娘子,不正是积德的善举么?
七娘心中冷笑,自己真是太蠢了!
“酿哥哥,”她道,“你回去歇息吧!”
陈酿有些微惊地看着她。七娘从来只会让他多陪自己,今日却赶他回去。
许是见他熬夜辛苦,真懂事了吧!
陈酿只起身要告辞,谁知,又来一个不之客。
只听琳琅道:
“小娘子看谁来了?”
七娘闻声望去,心中百感交集。偏这般巧么?一个不想见的还没走,另一个却又来了!
只见许道萍款款而入,还是从前一般的虚弱。
“七妹妹,”她趋步至七娘跟前,“怎就病了呢?昨夜大家都担心呢!”
七娘不愿言语,遂将头转向另一边。旁人只当她病中爱耍小性子。
陈酿遂道:
“你放心,烧已退了,将养些时候便是。”
许道萍点点头,放下心来:
“还好有先生在。”
“许娘子本也病着,总要兀自保养才好。”陈酿道。
七娘心中猛地一沉,如今却连人也不背了?还偏当着她的面!
还不待许道萍答话,只听七娘冷言道:
“我要休息了!”
她语气凌厉生硬,不容置喙。
二人都从未见过她这般。七娘虽是淘气任性,可平日待人还算和气,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
只是她向来霸道惯了,二人也都由着她。陈酿又与丫头们交代几句,遂与许道萍一同去了。
七娘只冷哼一声,猛地倒下,把头埋在绣花被里。
接下来,又是连日的禁足。
不过她本就病着,也去不得哪里。正好以养病为由,将陈酿与许道萍通通拒之门外。
绍玉挨了顿打,养了两日,还未好全,便赶着来看七娘,美其名曰“赔罪”。
谢府自然也不拦着他。
虽说王贵妃似有意结亲,可终究是个未知数。而王绍玉,自小是家中都认了的,否则哪容得他与七娘成日的闹!
这日七娘正吃药,阿珠遂进来道:
“小娘子,有人来了,见是不见?”
七娘瞥阿珠一眼,想来又是陈酿或许道萍,成日成日地来,也不嫌烦!
她只撅着嘴,故作不理。
阿珠掩面笑了笑:
“是王小郎君!”
三郎!七娘忙点点头。
这几日心中苦闷,正愁无人可说。只怕唯有绍玉,能交心交底。
绍玉遂往内室来,只见七娘着家常小袄,盘腿坐在床上,病中戴着碧绸抹额。
“身子如何了?”绍玉进屋便问。
“我还好。”七娘看他一眼,“倒是你,又一顿打吧?”
绍玉嘿嘿笑了两声,在她床沿坐下。二人总一起胡闹,一同受罚,亦算得同病相怜。
他又审视她一番,似有话说,遂低声试探问道:
“听闻,上元那日,他守了你一夜?”
七娘蹙蹙眉,点了点头。
“这个混蛋!”只见绍玉咬着牙。
她猛抬起头,瞪着绍玉:
“你说什么呢!”
见她如此,绍玉一下没了方才的气势。从来她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都由着她。
“便当我嘴贱!”绍玉无奈道,“只是你又何必呢?”
何必护着陈酿,何必为他难过,他们本不是一路人的!
七娘也知绍玉是为她不平,她朝他那边挪了挪,只道:
“我这几日养病,思前想后,总算有些明白。是我庸人自扰了!”
绍玉一时高兴,笑道:
“这就对了,他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