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一向是个好事者,听着这差事,自然乐意效劳。况且此事与郑明珍有关,她一心想着与自家小娘子作对,总要叫她出些丑,吃些教训才好。
七娘望着郑明珍,又想起上元那日与赵廷兰独在一处。若被人瞧去,心中所想,怕是与她此时看郑明珍是一样的。难怪五哥与绍玉那般担忧,到底是自己太任性了。
阿珠为人机灵,不多时也就回来了。她先同小娘子们行了万福,一副邀功的表情。
七娘上下打量她,又指着有些凉了的茶:
“你去哪里玩了,也不看着茶!”
原是七娘与朱凤英看着郑明珍,倒没注意王環吩咐了阿珠去。
王環只笑道:
“阿珠做大事去呢!快把你打听到的说来听听。”
朱凤英默了半晌,看了王環一眼,又向阿珠道:
“你且说吧!”
阿珠先掩面笑了笑,只道:
“小娘子们猜,那男子是谁?”
“要知道还问你?”七娘瞥她一眼,“快说!”
阿珠再不卖关子,细细说来:
“她便是虞县的吴生,郑小娘子的新先生!亦是今年春闱的热门呢!听闻家境不大好,一心攀附权贵,靠着郑家撑腰。哼!哪里比得我们小娘子的陈小先生?”
这话听来,七娘倒是受用得很。自然谁也比不上她的酿哥哥了。郑明珍向来看七娘不顺眼,她寻个举子先生,不就是不服气么?说到底,还是上回王贵妃的宴会惹出的事。风头出太大,便成了众矢之的,弹打出头鸟。
可话说回来,她谢家的小娘子,又怕什么来?汴京城嫉妒捻酸的人,还少了不成?谢府照样满门朱紫!若什么人都去在意顾忌,一来没那心力,二来也实在是犯不上。
朱凤英摆摆手,向七娘与王環嘱咐道:
“这事听过也就罢了,到底是人家的事,与咱们无关。你们两个年纪轻,惯了的胡闹,回去可别胡说!”
郑明珍和她先生的事,摆明了是趟浑水,她才懒得管。只是那二人年幼,免不得嘱咐一番。
今日一连串的事,朱凤英始终觉得有些蹊跷,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郑明珍一心想做郓王妃,傻子也能看出来。那她与吴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朱凤英一时想不出,夜里只在床上辗转反侧。
七娘倒没这些思虑,她一回府便拉着陈酿看她买的年货。市井妇人剪的窗花、人胜,外头厨子做的年果,绣娘打的璎珞……
这些在她看来新奇无比的东西,陈酿却是司空见惯。寻常人家可不都这样过年么?只是朱门深宅的小娘子不知罢了。
陈酿微笑地看着她,心底生出怜悯来。钟鸣鼎食之家,到底还是有些冷清的。七娘低头盘点着她的年货,极是认真,小手还掰着手指算起来,不时又望天思索。
“蓼蓼来,”陈酿招手,“给酿哥哥看看,你买了些什么?”
七娘忙抱了满怀的东西,奔至陈酿面前。
“酿哥哥,还有你的呢!”七娘仰头笑道。
她将怀中的物件一应铺在陈酿案上,又拣了几张窗花给陈酿。那些窗花倒是精致,只其中一张大而化之,手艺粗糙。陈酿小心翼翼地捻起那张,绕有兴味地看着七娘。
七娘低下头,故作不在意,不时又东张西望,那样子颇是可笑。
“鱼目混珠?”陈酿将那张剪纸举到七娘面前。
七娘猛地掩面,又从指缝里偷瞧他。只见陈酿哈哈大笑,她又羞又恼,直在地上跺脚。
“不玩了!不玩了!”七娘要去抢那剪纸,“我本就不会这些,好不容易学着剪一个,酿哥哥又笑话!”
陈酿忙将那剪纸举高,一个转身,顺手拿了案上的浆糊。
“既然辛苦学的,总要贴起来才好!”陈酿一面说,一面糊上窗。
正红的窗花糊上白色的窗,又映衬着窗外的雪,一下子便有了过年的味道。
七娘嫌丢人,本欲揭下那窗花,却被这样的景猛地打动。她忽停下步子,看着糊窗花的陈酿,原来这才是过年啊!屋中被熏得很暖,陈酿不喜用香,四下却弥漫着他平日里所饮之茶的气味。这般的清雅,直叫人迷醉。
“如何?”陈酿贴好,回过头问七娘,自己亦站远些看。
“酿哥哥,”七娘的声音忽而很低很温和,“原是过年了。”
“是啊!过年了。”陈酿亦感慨。
今年过年与往年倒没什么不同。除了家中一应礼数,淑妃那里亦有往来。只一处,王贵妃向来只与王家走动,今年却带上了谢家。除了派下节礼,还送了盏琉璃花灯,说是要挂到上元节。
此事也未刻意隐瞒,汴京城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先有王贵妃题字赠画的事,如今与谢家又添了年节往来,都传这郓王妃,怕是已有人选。谢府出了位皇妃,再出位王妃又有何不可?
谢府倒不大在意这话,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气度。况且年下正忙,且不说别的,亲戚往来也已够操心了。既要顾及着亲疏内外,还要张罗着宴席享乐。这几日里,朱夫人、仪鸾宗姬、陈姨娘、钱氏,哪个不是忙得脚不沾地?
朝堂上虽不比平日忙碌,仍有许多人情需往来,二郎亦费心费神。直至初六,方才有些空闲。他遂邀了几位熟悉的小郎君与太学生,往玉福楼小聚。
陈酿、五郎自然在列,也有不请自来的考生前来拜会。谢府二郎君谢汾,年少有成,多少人盼着巴结结识,只他不大理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