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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酿亦觉秦桧小看了。
但小看的,是韩世忠对陈酿的信任。
战场上,他们是交过命的。岂是赴一回秦桧的约,便能将信任一笔勾销?
出秦府时,陈酿亦注意到房顶的人。
那些人直盯着秦府,训练有素。他再熟悉不过,是韩家军。
若非信任至极,又岂会如此相护?
陈酿一时感慨,君子之交当是如此。
夜里的雪越发大了,风帽上已是斑白一层。灯火照处,只见得雪花成片,簌簌而落。
史雄一手撑伞,一手举灯笼,大步向陈酿奔去。
“兄弟!陈先生!且等一等!”史雄在巷口高喊。
陈酿转身,不用想也知是谁。
史雄一面挥伞一面抱怨:
“我不放心你,这才追来看看。我说那几个新招的兵不行吧!今日趴在秦府的房顶,那样懒散,铁定叫人发现了!”
陈酿没忍住,竟噗嗤一声笑了。
史雄一愣,却满脸正色:
“笑什么?还好你平安,否则他们该交代不过了!”
陈酿捧腹,只道:
“史大哥,他们藏得太严实,又如何震慑人?”
“震慑人?”史雄木然。
陈酿点点头,与史雄并肩而行。
他道:
“那些兵士,是要保我平安,又不是要上秦府做见不得人之事。自然要秦大人亲眼见着,才不至轻举妄动。”
史雄摆摆手,摇头晃脑的:
“你们读书人九转心肠,麻烦麻烦!既如此,不必躲藏亦能震慑。”
陈酿闻言,一口气吸急了,呛得咳了两声。
他笑道:
“你拉一队兵在朝廷命官府门,成什么了?”
擅调朝廷军队,恐吓朝廷命官,哪一样都是说不过去的把柄!
史雄撇嘴,满脸嫌弃:
“读书人,麻烦麻烦!”
陈酿看向他,摇头打趣:
“史大哥在山上住了几年,还真是染得一身山大王习气。”
“还不是那婆娘成日里……”史雄辩道,蓦地又讪讪闭嘴。
思及李夷春,他真是又爱又恨。想他堂堂七尺男儿,征战无数,却栽在这个女山贼手里!
惭愧啊惭愧!
他又挠着自己的发髻,自有一番懊恼姿态。
陈酿笑了笑,心头蓦地一阵酸涩。史雄夫妇成日打打闹闹的,却将日子过成了蜜。谁也分不散,掰不开。
不似他与七娘,天涯相隔,总有许多无可奈何。
“对了!”史雄忽道,“你的马车呢?来时不是乘车么?姓秦的还扣你的车不成?”
陈酿正兀自感伤,闻得此语,险些一个打滑摔了!
扣车?
亏他想得出!
“我那车才几个钱,也值得人扣!”陈酿忍俊不禁,“马车先回参军府了。”
“你不回去?这大冷的天!”史雄不解。
马车回参军府,自是给旁人看的。可他这会子又要去何处?
“去韩将军府上。史大哥一起?”
说罢,陈酿举步拐出巷子,史雄连忙跟上。
他初时不解,旋即又了然。今日见过秦桧,几人是定要商量分析一番的。
所谓知己知彼,不仅对敌国,更是对看不透,猜不透之人。
………………………………………………
陈酿走后,秦桧独自坐在正堂上座,人走茶凉,正堂更添一分寒意。
他捻须,只望着窗外,目光沉了沉。
“人都走了,还在雪地蹲着呢?”秦桧道。
窗外的秦榛与秦棣对视一眼,背脊一阵发麻。
秦桧又道:
“再不进来,便在雪地罚站了!”
罚站!
这大冷天的,可不是该冻坏了么!
那二人心头一紧,秦棣忙拉了妹妹起身。霎时间,四条腿都麻了。兄妹二人相互搀扶,一瘸一拐入了正堂。
秦桧憋笑,却故作一脸严肃:
“偷听墙角,是谁出的主意?”
二人面面相觑,秦棣方道:
“大哥,是阿棣好奇。”
秦桧看他一眼,鼻息里哼了一声:
“你好什么奇?长日里,街市巷子不能见么!”
秦榛抓紧了秦棣的袖子,鼓着腮帮,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气度。
她道:
“是阿榛好奇,拉了二哥壮胆。大哥罚吧!”
话音未落,她已摊开手掌。
打手心,是小时惯罚的。
秦桧举步上前,刚举起手,秦棣忙一把拦住。
“大哥,阿榛是个女孩子。你打我吧!”秦棣说着,站得更直些。
“怎么?我还没打,你就心疼了?”秦桧看向秦棣,神情中含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又道:
“你自然该打!看看你都惯出她什么毛病来!如今墙角也敢偷听了,日后还要作甚?她过了年也就及笄了,还这般胡闹,哪家敢要她?”
提及这话,秦榛脸一红,只噘着嘴,又朝秦棣靠了靠。
秦棣看她一眼,又看看秦桧,只觉心里膈应得慌。
他方道:
“不要就不要,我们阿榛也不稀罕!阿榛别怕,就在家中,二哥陪你一辈子!”
秦榛一愣,忽觉心头一股暖流。原来,即使没人要,还有二哥一直在啊!
这番豪言壮语,秦桧险些一口老血全喷出来。
一辈子,还不是靠他秦桧养!
这小子,亏他说得出口!
秦桧忍住笑,厉声道:
“你小子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