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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的门再次打开时,已是月上柳梢头。
完颜宗廷一身月白袍服,步入内室。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映衬着挺拔身姿,越发俊秀。
屋中很安静。
或者是,是死寂。
七娘伏在案头作文,玉戈早已被完颜宗廷打发出去。
他望着她,默了一阵。如此娴静文雅,是否只有对着那些文章,她才会如此?
完颜宗廷脚步很轻,在案前顿住。
他随手去过一页笺纸,细读一回:
“好文章。”
他语气很轻,像是说家常话。
“过奖。”七娘不紧不慢地应声,客气又不失礼数。
他放下笺纸,凝视她:
“从不知,侧妃有如此雅好,诗词歌赋,倒是精通。”
七娘也不抬头,兀自提笔书写,又道:
“仰仗吾师大才,学得皮毛,不及先生之万一。”
完颜宗廷乍一声冷笑。
笑声清冷,正似秋夜的月光,疑是霜雪。
“你一直都记得吧?”完颜宗廷道,语气亦清冷。
这话无头无尾,旁人自是不懂,但七娘明白。
她又写下一行字,道:
“你一直都知晓我记得吧?”
自打院门落锁,七娘已猜出七八分。
完颜宗廷笑了笑。心思单纯如谢七娘,也有如此敏锐的时候么?
七娘见他不语,遂抬起眼:
“为何今日不想装了?”
七娘如今已在他股掌之间。她不懂,他为何成日装出深情款款,相敬如宾。他为何要自欺欺人?
“装不下去了。”他言语间充满了真诚,像个委屈的老实人。
七娘握笔的手紧了紧。
果然出了事!只有出事,才会装不下去。
七娘祈祷,今日的囚禁,是因着自己露出恢复记忆的破绽,惹恼了他。
千万别是那件事。
她更怕的事!
七娘一连串小动作,虽不易察觉,可敏锐如完颜宗廷,早已俱收眼底。
况且,他一直凝视着她,半分未曾挪开。
“你有许多要问的吧?”他问。
“没有。”她应声。
完颜宗廷却似不闻,接着道:
“比如,我为何装不下去?我关着你,是否为了要挟朱妃?”
七娘身子一僵,笔管握得更紧。
他勾起一个笑:
“告诉你,是的。”
她心头猛然一沉。表姐的处境,岂非更加危险?
完颜宗廷又道:
“至于我为何装不下去……”
话音未落,他自袖中抽出一封信,一把向七娘面上砸去。
七娘一怔,笔下落得墨点无数。
心一瞬提到嗓子眼,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瞳孔长大,直直看着信笺。其上字迹,七娘再熟悉不过。
最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
七娘深吸一口气,将信笺收好,道:
“秦桧是你的人?”
平淡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颤抖。
完颜宗廷摇摇头。
金国局势千变万化,秦桧那般谨慎狡猾,又岂会在尘埃未定之时为他所用呢?
他道:
“他有求于我,这是个顺水人情。”
七娘蹙眉,面上再难掩焦虑。
她正待开口问,话至嘴边,却又生生咽回。
完颜宗廷打趣地一笑:
“想问他求我什么?”
他顿了顿:
“看来是学聪明了,知我不会讲,故而不问。”
七娘语塞,只别过头去,将文章整理一番。
这样的骄纵,在完颜宗廷眼里倒别有一番可爱。
“其实,”他语气忽而变得温柔,“你如今已是我的侧妃,往宋地传信,是要寻谁?等着他来救你?你如此行事,知不知我很难过?”
寻的是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我不是你的侧妃。”她言语似冰。
完颜宗廷眸子一沉,上身忽越过书案,脸凑过来:
“袅袅,你可以是。”
七娘神情木然,带了分傲气,直往后仰。
她道:
“我如今人在屋檐下,敬你一声‘王爷’,但王爷还请自重。”
“自重?”他低头笑起来,“在我自己的妃子面前,我要什么自重?袅袅,你太强人所难了!”
他又靠近一分。
七娘一瞬抓紧桌角,额间已渗出冷汗,却面不改色。
她绷着一张脸:
“请唤我陈夫人。”
她与酿哥哥已行过婚礼,是当得起这一句的。
完颜宗廷蓦地僵住。
他垂下眸子,缓缓立起身,整了整袍服。
“你死了这条心。”他道。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像冬日结冰的枯枝。
完颜宗廷又转头看向七娘,道:
“我会好吃好喝地伺候你,给你王妃的待遇,你要看书作文都随你。但你一日不死心,便一日莫出这座院子。”
他顿了半刻,又道:
“你提议的称呼,我永远不会唤,也不会有人唤。还有,你这辈子都别想见陈酿!”
说罢,他衣袖一挥,扬长而去。
那个背影压抑着愤怒,又染着股落寞。
院门的铜锁再次落下,无人敢靠近。四周暗压压的,也无半个人影。风一过,枯枝簌簌地响,阴森又渗人。
见完颜宗廷完全出去,七娘脚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她喘了几口气,四下凉飕飕的。
七娘双手环抱,只觉自己走入了一个死局。
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