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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见着,霎时惊了一瞬。
只见完颜宗廷规规矩矩地站着,连伸手牵她的打算亦没有,只唤了两个侍女相扶。
自那回莲塘落水,他似乎真的安分了。
夕阳之下,他身姿挺拔,影子被拉得很长。淡了从前的戾气,更添一分属于南国的俊秀。
七娘一时晃神,仿佛见到了那个非君子亦非小人的赵廷兰。那时他虽烦人,却教人恨不起来,总不似如今。
七娘定了定神,不敢怠慢,端然行了个金礼。
“饭备好了,咱们一处用吧。”完颜宗廷说着便要走。
七娘正要应声,忽想起朱凤英的话。
当心谢菱!
她顿了顿,唤住他:
“王爷,我有些累了,想先歇下。不如,你去与王妃用饭吧?”
完颜宗廷一愣,转而笑起来:
“我是王爷还是你是王爷?如今知道命令我了?”
“妾妃不敢。”七娘又行一礼。
完颜宗廷正待相扶,双手却悬了一阵。他收回手,朝玉戈使了个眼色,玉戈方去扶七娘。
他有些懊恼,又有些失落,险些忘了不能碰她。
他方道:
“既不敢,便去用饭。便是再累,总不能饿着肚子啊!”
七娘自知推脱不得,只得应下。
满桌菜肴很是丰盛,多是七娘爱吃的口味。鱼虾、青笋,一一俱全。
但她却不敢动筷子。
“王爷,”七娘试探着问,“怎么尽是汉人菜色?”
“不喜欢么?”完颜宗廷夹了一块鱼,“尝着不错啊!”
七娘心下蓦地一沉。
莫非,他已敲出端倪?
七娘装模做样地也尝了一块鱼,细细品过,只道:
“确是不错。不过,终究不是家乡菜。”
她朝完颜宗廷笑了笑,兀自饮食。
他道:
“你忘了,从前咱们都是养在宋地的。这几个菜,我记得你爱吃。”
七娘摇摇头:
“可惜我忘了。”
她垂下头,神情染着失落,一时没了胃口。
“何必去想呢?咱们还有眼下与日后。”他道,“便是不记得,也无妨的。”
无妨!
他怎配说这二字?
七娘将筷子紧紧握住,不停地吃。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压制着愤怒与委屈。
“你慢些,”完颜宗廷笑起来,“也没人同你抢。”
他望着她,思绪飘得很远。当年汴京城中,她亦是这般可爱又特别。
当年他要不起。
如今,是不能放手了!
他泛起一个温暖的笑,替她舀了碗汤羹。
“当心噎着!”他打趣道。
七娘动筷的手顿了顿。
他看上去真像个好人!若自己仍是一无所知之状,只怕早已被骗得团团转。
汤足饭饱,完颜宗廷又递上擦嘴的手绢。
他笑道:
“怎么,午间朱妃没给你用饭?吃这样多!”
七娘低头笑了笑:
“朱妃毕竟是外人,还隔着层礼数呢!况且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大敢多吃。适才动筷,还真有些饿。”
听此番话,完颜宗廷算是自己人了?
他心跳得有些快,面上露了些激动之色。
“对了,”他又问,“朱妃可有与你为难?与你说些什么?”
七娘摇摇头:
“不过抱怨几句,不打紧的。”
旋即,她又崛起唇:
“只是,她总提她的表妹。还说我比不上她表妹,学她表妹也学不像!可王爷,咱们应是不认得她表妹吧?也不知发什么疯!”
“知她是发疯,便莫要理会。”他道,“倒是委屈你了,日后她再闹,我替你推掉就是。”
七娘一惊,心一瞬提到嗓子眼。
她直直摇头:
“不必的,王爷!她不过说几句疯话,我忍得的。你切莫为了此事,见罪于皇上啊!”
完颜宗廷心下一动。
谢菱若说这话,不过是为了彼此的权势地位。
但他的侧妃不是。
他相信,也愿意相信。
思及此处,完颜宗廷忽而一笑。
相信?
这个词,是太久没用在他身上了。他都快忘了要如何去相信。
还好有她。
在他将要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时,四两拨千斤地拉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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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的夜,静得可怕。
明月清冷,也没有风。闻不见枝叶簌簌之声,亦不闻夏夜该有的蝉鸣。
玉戈已在外物熟睡,七娘就着幽微灯火,拥着书卷,小窗上正映出个朦朦胧胧的影。
她凭着记忆,将从前所作的注,一一复写下来。又依着完颜宗廷的藏书,开始作新的品评文章。
七娘也不知,自己为何越发热衷于此事。
这些学问,皆是陈酿教授。似乎每写一个字,七娘都感觉陈酿还在身侧,还能时时提点。
有时她故意出错,但却再也闻不见他“孺子不可教”的叹息声了。
七娘叹了口气,振了振精神,又继续作注。
灯火晃了晃,窗上的身影颇是清瘦,像一竿竹。
七娘忽忆起那夜,她在他书房彻夜作文,正是那篇论鳏寡孤独的文章。
那时,夜色深沉,月色氤氲。他于庭院事茶,窗前是几竿修竹。
她总爱拔他的竹叶,时常被他抓个正着。丫头们还总爱以此事打趣。
但那一刻,他与竹叶一处之时,七娘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