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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过二月,很快便是花朝之期。
陈酿与七娘至史雄的占山,已有月余的光景。
山上屋舍俨然,梯田新插了秧苗,远远望去,尽荠麦青青。妇人与孩童穿行其间,悠然自得,或忙农事,或成**谈。
巡山的队伍是早晚各一回,来来往往,见着陈酿与七娘,亦热情挥手招呼。
这些日子,山上之人已然将师徒二人当作了文曲星般的人物。
史雄带来的人,多是行伍出身,虽识得几个字,偶也能成些诗文,可到底对学问之事不大精通。李夷春的人,就更不提了。
故而,山间妇人孩童少有识字者。
陈酿在此养伤,七娘除了日常照料,左右也无事。
她与李夷春一番合计,遂辟了间屋子以作学堂。照料陈酿之余,带着孩子们识字念书,也好过终日碌碌,白受人恩惠。
闻得此事,陈酿自是欣然。七娘如今的境况,总要寻些事做的。一旦闲下来,思及汴京之事,又不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眼下天气回暖,万物复苏,陈酿的伤势亦一日日好起来。如今,他出行往来已不必靠着滑竿,只一根犁杖,稍作相扶也就是了。
他在屋中生了个小碳炉,正煮着茶,就着面饼,作早食充饥。
七娘行上前去,兀自斟了一碗茶。才吃过,又替陈酿打了帘子,将书案整理一番。
这些日子陈酿病着,对她自然不能亲自照料。她跟着李夷春,倒也学着做些事。好比打帘子,从前她哪里会自己做呢?
陈酿一时百感交集,又是心酸,又是欣慰。
他看着她,遂道:
“蓼蓼,莫忙了,回头我自己收拾就是。”
七娘面含浅笑,摇了摇头:
“从前皆是酿哥哥照顾蓼蓼,如今你有伤在身,我亦要学着照顾酿哥哥啊!这叫,相互扶持,守望相助!”
陈酿一怔,这孩子,像是一瞬长大了!
他不知该欣喜或是难过,只是,她原本可以一辈子不要长大。
家族的羽翼,家人的庇护,足以让她一生无忧。
奈何,如今皆成了黄粱一梦!
“蓼蓼,”陈酿抬手招她至身旁,“今日天朗气清,山上风景甚好,蓼蓼陪我四处走一走吧!”
七娘欣然应下,点点头,忙将他床头的犁杖拿来。
陈酿只摆摆手:
“不必了,已然大好,我出门将经骨活动一番。”
“也好。”七娘上前搀着他,“那酿哥哥要慢些,蓼蓼扶着你。”
陈酿点了下头,师徒二人便一同出门。
山上远离尘嚣,自有一片清新之态。行在田间,只觉盈着一怀暖风,颇是怡人。
零星几株桃花,温柔可爱,似乎已泛起一团红粉颜色。嫩柳垂杨,虽不成典雅之形,却是山间无心插柳所得,更添一分天然。
正两个孩童结伴而过,见着师徒二人,行了个前日学的揖礼。
只听他们齐声道:
“陈先生早,谢先生早!”
说罢,因还记挂着功课,遂也匆匆告辞去了。
陈酿转头看向七娘,微微含笑,道:
“谢先生?”
七娘亦仰面回视,大有当仁不让之态。
只听她道:
“正是了!我带他们念书,自然该唤我先生。酿哥哥,如今,我亦是个小先生了!”
陈酿忍俊不禁:
“好好好,谢先生!可真够威风的啊!”
七娘看他一眼,只道:
“我威风,可酿哥哥更威风!”
“此话怎解?”陈酿倒要看看,她还有多少歪理。
七娘得意一笑,遂道:
“酿哥哥是我之先生,我既做了先生,酿哥哥可不是师公了?还不威风啊!”
师公?亏她想得出!这世上,哪有如此年纪轻轻的师公来?
陈酿负手而立,低头看着她,故作正色道:
“巧言令色!”
七娘亦低头笑笑。她本是扶着陈酿的,不知何时,竟变作了挽着他。
连日的颠沛流离,行路匆匆,二人于男女大妨之上,倒也不似从前那般拘谨。只当作自家兄妹,相依为命,总比在汴京时亲近许多。
田间小径很是安宁,二人缓步而行,聊赏春景。
征战之际,这样的时光,总是太难得了,竟似偷来的一般。让人惶惶不安,又不舍放手。
陈酿心中何尝不明白?此处这片桃花源,纵然再好,到底不是久留之地。
一旦金人大军来犯,承腹背受敌之势,此处便宛若孤立之岛。长此以往,不过垂死之争,焉有存活之望?
况且,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汴京已然沦陷,大宋举国南迁。国破时节,众人皆太难了。
只是,这些思虑,陈酿自不会同七娘讲。她难得偷享片刻安宁,又怎忍心来?
至于日后的安排打算,她能糊涂,他却不能!清醒是残忍的,可他必须一清二楚。
不论于时事,或是于他自己。
陈酿依旧缓步行走,七娘在身旁,吊着他的臂膀。
他看了看她,只道:
“蓼蓼,待过了花朝,咱们便与史大哥史大嫂辞行吧!”
七娘一愣,忽抬眼望着他,神情有些退却。
她默了半晌,方低声道:
“此处,不好么?”
陈酿望着她,看来,这孩子真是被吓坏了。
他叹了口气,遂道:
“可此处,总不是咱们的家啊!”
七娘一时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