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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大娘子的灵堂,布置得很是隆重。对于一个小小侍妾,已是太过了。
何况,是那样一个侍妾!
谢菱在灵前守了半夜,更深露重,丫头们劝了许久,方才劝回去。
她流了许多眼泪,食不下咽,一副伤心断肠之态。
谢家大娘子谢芝自尽时,也不见她这般。不知道的,还当她真去了个姐妹!
鲁国公府众人,一时颇有称赞。
皆道谢菱体恤妾室,不妒不骄,是位难得的长孙媳。
天刚蒙蒙亮,谢菱一刻也不耽搁,便继续往卞大娘子灵前守着。
五郎至鲁国公府时,下人们着实一惊。
只见他素袍落落,不苟言笑,是位极清俊的小郎君。可细细想来,似乎平日也不大来往。
有管家媳妇认出他,忙殷勤上前,只笑道:
“什么风把谢五郎君吹来了?”
五郎本有些fēng_liú讨喜的名声。众人一听是他,皆拥在不远的湖山石后,好奇地要看。
五郎却目不斜视,只负手道:
“听闻八妹妹房中,没了个要紧姬妾,特来祭拜。”
不过一个姬妾,惊动谢家五郎来?
管家媳妇霎时有些愣然。
湖山石后的众人,亦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五郎见她们神情,又添上一句:
“以慰八妹妹劳苦。”
管家媳妇闻言,心中忙打着算盘。
不是说,谢娘子因着生母的缘故,在闺中时,很是不受待见们么?
怎么这会子,不过房中死个侍妾,也有他家嫡出的小郎君特来帮衬?
管家媳妇回过神,一面带路,一面赔笑道:
“咱们国公府虽比不得贵府,可上至鲁国公夫人,下至丫头婆子,皆把谢娘子当宝贝似的捧在手心!”
五郎随她行去,只敷衍地应了一声。
管家媳妇偷偷瞧了五郎一眼,见他神情默然,莫不是觉着国公府对他妹妹有所苛待?
管家媳妇又道:
“如今谢娘子已理着家事,老鲁国公夫人很是赞许,还说让谢娘子掌家呢!”
五郎闻言,依旧一脸冷漠。
他顿住脚步,自荷包里摸出些散碎银子,递与管家媳妇。
他只道:
“这位嫂子,如今尊府有丧事,还是安静些的好,以免惊扰亡魂。”
管家媳妇一愣,这才觉出自己的唐突。
人家本是奔丧来的,自己这等聒噪,倒显出十二分的不尊重来。
她忙赔礼。此后路上,五郎不问,她便再不多说什么。
多说多错,祸从口出,还是沉稳安静些的好。
五郎方至灵堂。
眼见着光天化日,灵堂之中,却依旧满是阴冷之感。
五郎双手环抱,搓了搓手,这才迈步进去。
谢菱亦换上一身素缟,头上无甚配饰。
只见她跪坐在灵前,一身颓然,不停地朝火盆中烧纸钱。
案上的长明灯燃得极好,不时有丫头往来添油。
见着五郎进来,谢菱自作惊讶神情。
她忙起身相迎,又行过万福:
“五哥怎的来了?”
五郎见她安排得这等妥帖,忽有千般感激,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遂扶了谢菱起身。十几年来,这还是头一回。
谢菱亦被这举动惊得愣住。她身子一僵,默了一瞬,才由他扶起。
五郎方道:
“听人说,你房中的侍妾没了。想来你很是操劳,七娘托我来看看。”
这谎话说得蹩脚。
鲁国公府又不是抛头露面的街市,况且赵廷兰亦不在。
七娘若想看她,怎不自己来?
谢菱心下自是明白,也不说破,只道了声谢。
五郎接着道:
“既来了,八妹妹容我上注清香吧!”
谢菱点头:
“死者为大,这个自然。”
一时,钏儿捧了香送上。又有丫头捧了清水、手巾,很是尊重讲究。
五郎先净过手,方才上前点香。
他不苟言笑,亦不曾触景生泪。这张无悲无喜的面孔,内里又该是怎样的翻腾?
五郎向来无拘无束些,纵使求神拜佛,还不曾如今日一般虔诚。
他恭敬上过香,又磕了三个头。
一切如此顺理成章,可在旁人看来,总有些奇怪滋味。
礼毕起身,五郎只望着卞大娘子的灵位,依依不舍。
可似乎,也并无理由再逗留了。
再舍不得,终究,不也是被自己生生舍弃了么?
她的人如是,何况今日一个灵位!
五郎不止一次地想过,若他从一开始便知晓真相,结果会不会不同?
他逃避着不去回答,不去深究。
可他心中未必不清楚,即使如此,他依旧会舍了她,舍得干干净净。
五郎忽一声自嘲地笑。
那么,他今日的祭拜,是否又算是兔死狐悲呢?
正待告辞,却听门外喧闹了起来。
只见丫头茉儿蓬头垢面,发髻散乱,衣衫亦不大规整。
她满院子乱跑,又有婆子媳妇跟在后天追。
茉儿一会子指东,一会子指西,口里还喃喃有词:
“有鬼!有鬼!”
她满脸惊恐,眼看着就要往灵堂冲,一众婆子媳妇吓得直去拦。
眼下谢家小郎君在呢!若有甚冲撞,哪里是她们担待得起的?
“小蹄子!你给我站住!”只听李嬷嬷怒斥。
茉儿刚冲至门边,闻声忽猛地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