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为甚么?”七娘焦急地问他。
“其三,也是最要紧的,便是自家之解。”
“我的解?”
陈酿点头。
“不妥不妥!”七娘摇头,“我从前解错,还总被张夫人罚。若叫我解,岂不又错了?你也定会罚我的,我不要解。”
陈酿忽觉这小娘子有趣得紧,笑道:
“我不罚你的。你如何想便如何说,哪有甚么对错?”
“如何没有?且说这‘关关雎鸠’,我若说想去湖边看看这鸟,张夫人便说,”七娘学着张夫人的模样,“小娘子的烟雨芙蓉可绣成了?新样子的荷包可做了?”
陈酿见她有些娇纵的委屈。来此之前,早听闻谢七娘是个贪玩的,果不其然,刚读了诗,便想着去看鸟。日后再读,岂不又想着看花看草,只怕没得消停了。
“看鸟容易,只这雎鸠,如今是少见了。”陈酿叹道。
七娘转了转眼睛,道:
“听二姐姐说,从前她宫里养过几对的,后来也不知飞何处去了。倒是去年在汴河上见过,也不知今年来不来。五哥还说带我打马去看的,若是不来,倒辜负了我。”
听七娘说得头头是道,倒像个时常外出的小郎君,似乎早忘了自己的闺秀身份。
又见琳琅悄悄拉扯七娘的衣袖,陈酿憋笑道:
“小娘子倒是见多识广,与众不同。”
琳琅见七娘说得起劲,忙拦道:
“陈小先生莫怪,小娘子还小,难免直率些,平日里也不这样的。”
“这倒无妨。”陈酿摆摆手,“何必拘着你家小娘子?只要时时护着,不出乱子也就是了。况且贵府的花鸟就很好,不是非要出去的。”
“那不同的,”七娘道,听陈酿说无妨,她倒大胆起来,“家中花匠修剪,不免落了匠气。”
“庭院花草,本就如此。外面的天然,府内的精致,不过各有千秋。小娘子是生在这精致中,不知它的好罢了。”陈酿道。
七娘思索一瞬,七娘只自语道:
“若是真好,你为何那般不削一顾?”
七娘虽是自语,可四下安静,各人也听得真切。陈酿只一恁,她这话没头没尾的,不知是从何说起?
一时,众人皆看着七娘。
好在阿珠机灵,只道:
“大抵是如今花败草衰的,景致不好,谁乐意看了?等春来之时,百花争艳,那才好看呢!”
七娘这才知自己走神失礼,下学回去后,阿珠只拉了她悄声问:
“小娘子方才怎么了?对陈小先生那样说,当真是不知所云呢!”
七娘叹了口气,只道:
“你可知陈小先生是谁?”
阿珠只觉莫名其妙:
“小娘子的新先生,陈姨娘的亲侄儿,咱们府里的座上宾啊!大老爷看重呢!”
“谁问你这个了!”七娘摇摇头,“你可记得我同你说过,上元那日和我在酒楼对词的书生?”
“莫不是……”阿珠猛地惊讶。
“那时他便看不上我,如今教我,怕也只是碍于爹爹的情面。”
七娘又想起上元节那日陈酿的傲慢,那神情,她一世也忘不了。
“我说小娘子这几日心事重重的。他认出你了么?”阿珠担心起来,“这事可大了!”
七娘自嘲地一笑:
“你当我是谁?人家都不曾正眼瞧我,哪还记得?不过是每日所见千百人中的一个罢了。”
七娘入学已有些时日,不觉间,竟上巳了。
早春的天气舒爽,都道春眠不觉晓,人是更易犯懒了。待真醒过来,就着好时节,又想着往园子里逛去。总而言之,春天到底不是读书天。
今日上巳,陈酿特准了七娘的假,她哪里是坐得住的?早拉了谢菱去园子里放风筝,谢菱好不容易得了张夫人的假,自然也是欢欢喜喜的。
谢府各处,百花已然开了。再过十来日,花朝之时,便更繁盛了。
春风上巳天,桃瓣轻如剪,小娘子们也早换上春衫,姹紫嫣红的,倒是比园中的花还好看。
七娘着了件牙白苏罗交领衣,系一条藕荷色丝裙,腰间拿妃色绸带盈盈一束,又挽了条嫣红剪花绡披帛,真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
加之她生性活泼,行动时,水晶禁步玲玲作响,像鸟儿一般。
正巧五郎经过,七娘忙唤了他来。他身穿钳色袍子,外罩一件织银的春日斗篷,显然是从外面回来。
五郎一向看不上谢菱,谢菱也有些怕五郎。她待五郎过来,只行了一礼,道了句“五哥”。
那样的礼数,不少一分,也不多一分,瞧着着实有些刻意。五郎只朝她点点头,亦不多说什么。
七娘看着不像,遂转而向五郎道:
“你从何处回来?”
“早间同陈二哥往汴河游了一圈,他这会子被父亲叫去了,说是同去见客。”
七娘听他提起陈酿,遂问:
“说来,晨起怎么去了汴河?也不带我。”
“是陈二哥。”五郎道,“因着不熟,才拉了我同去。”
七娘一时思索不语。倒是谢菱好奇:
“怎的想去瞧汴河?也不是名胜,也没极好的景致。”
“说是去看雎鸠鸟。只可惜我们不曾见得,”五郎笑笑,“嘿嘿,竹篮打水一场空。”
雎鸠鸟么?七娘惊了一瞬,是那会课上,她提过的雎鸠鸟么?
陈小先生竟放在心上,真替她去看了。他明日学上会同她说么?今晨的汴河又是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