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王见七娘出了房门,遂回身看着朱凤英。
她依旧愁眉紧锁,忧心忡忡,那样亲近的姊妹,眼下却是何等疏离?
郓王伸手轻抚她的眉头,只道:
“她不过是一时生气。过些时日,待她气消了,咱们好好与她赔不是。想来,她也不是计较之人。”
朱凤英又叹一口气。如今,自己卧病在床,何处也去不得。到底,只得这般兀自宽慰。
她握住郓王抚她眉头的手,细细审视他,还好,他是安然的。
朱凤英方道:
“那些刺客,果然是有些来头吧?”
郓王点了点头:
“你适才说,你挡这一箭是糊涂。想必,是已经猜着了。”
朱凤英轻咬着唇,又蹙眉道:
“那些刺客射出一箭,便齐齐遁走,显然并非有心取你性命。我那时也是慌了神,若不去挡,于你肩上,不过一抹擦伤。”
她虽如此说,可即使是擦伤,她又何其忍心呢?
郓王接着道:
“你所言不错。那些刺客中,只一人使箭,其余的,多是防胜于攻。那样的阵法,像是对郓王府的府兵很熟悉。还有一处,箭头并未喂毒,若真有心行刺,不会如此。”
朱凤英低头,一时有些害怕:
“虎毒还不食子呢!若有个偏差,她不担心么?”
郓王笑笑,道:
“母妃行事一向果决。自皇后殡天,她便代理六宫事宜。这么些年,又有何事值得她怕呢?”
朱凤英只觉难以置信。王贵妃看上去,是顶谦和淡薄的,端端一派写诗作文的书卷气。
莫说那些争权夺利的戾气,便是后宫的浮糜之态,于她身上,亦未见丝毫。
那夜的事,竟会是她所为么?其间,是否还有误会?
她抬眼看着郓王,焦虑并着恐惧,显得面色更是苍白。
郓王从床头抽出又抽出一方软枕,扶她靠着,方道:
“你好生歇着,莫要多思。这些事,交给我便好。”
“可你……”朱凤英依旧不放心。
不待她说罢,郓王却道:
“眼下最要紧之事,便是你的伤势。旁的一切,可不许多想。”
他又扶上朱凤英的双肩,接着道:
“不过,唯有一处,你倒是能想一想。咱们的婚期,是春日里好,还是秋日里好?”
还当他有什么要紧交代,谁知一不留神,却又被他戏弄一番。
朱凤英推了推他,由于病中无力,倒更像是亲昵的玩笑。
她只嗔道:
“谁说要嫁你了!这等事,父母之命早有安排,岂是我操心的?你未免太看轻我!”
见她眼角含情,自泄出一抹娇恨。再没比这更得韵致之处了!
自然,高门贵女的婚事,确是不需她们自己操心。家族挑选,门当户对,多也是和和顺顺的一辈子。
郓王笑了笑,方道:
“若需你操心,成什么道理了?自然是我安排妥帖,那时十里红妆,礼乐齐备,也由不得你不嫁。”
这些日子,郓王一下朝便急着回府。朱衣轻扬,行路带风,偏在秋日里,还一派春风得意的模样。
众臣见着,只啧啧称奇。寻常温润沉稳的郓王,倒见出一番少年心性来。
此话传至王贵妃耳中,她倒不觉奇怪,只召郓王入宫陪伴,与往日无异。
已是深秋,万物萧瑟,疾风生凉。便是宫中的景致,也总不如往常。
却是王贵妃宫里,种了些绿菊。若清晨染上一层薄霜,青白相融间,极是好看。
那些花并非名贵之种,可生于王贵妃宫里,合着她不喜矫饰的性子,倒更显得清丽出尘了。
郓王每每步过那片菊蒲,便要停下赏玩一番。
说来,这些花,到底颇是可怜。
本该于悠然南山间,才足以见出它的风骨。偏偏宫墙之中,这样的出世之花,倒像是个笑话。
王贵妃正领着宫人们浇水,亲力亲为,是有桑蚕之德。
郓王见着,方行一礼,只唤了句“母妃”。
“我的儿,今日不赶着回府了?”王贵妃笑道。
郓王亦低头一笑:
“不敢回府,怕有刺客。还是母妃宫中安稳些。”
王贵妃依旧神情从容地浇花,只打了宫人们去,遂道:
“不承想,朱小娘子这般情深义重。可痴情用错了地方,却会坏了大事。”
“母妃该谢凤娘的。”郓王道,“她救了我一命,亦是救母妃一命。”
王贵妃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儿子,只笑道:
“阿楷,你在说什么?”
郓王叹了口气:
“若事成,母妃是想推在东宫头上吧!”
皇帝向来最疼爱郓王的,众皇子们哪个不妒忌?若说太子忧心储君之位不保,暗下杀手,也并非不可能。
况且,郓王本是受害之人,王贵妃身为郓王生母,六宫之主,一切黑白自由她说。若真想要些铁证,还怕做不出来么?
到那时,太子越是辩白,只会越令皇帝厌弃。
郓王便知她是这个主意,只道:
“利用父皇的恻隐之心,着实是个好计策。可母妃,是否太高估父皇对儿臣的宠爱了?”
郓王又道:
“父皇与儿臣,不过是书画之交。那样的宠爱,是赏儿臣天下最难得的字画,而非交付江山。”
王贵妃面不改色,似乎在说家常琐事:
“你莫要妄自菲薄。你父皇待你,自小便与众皇子不同。况且,眼下内忧外患,尤其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