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七娘模样,许道萍亦垂眸不语。
七娘缓缓放下那本《灵犀集》。忽而,只见得自册页之中飘落一枚叶子。那叶子已然干枯,却还散着浅浅药香。
它轻飘飘地落在案头,七娘拾起,一番端详,却是不认得的。
阿珠亦凑过去,看了一阵,只道:
“莫不是离草?”
许道萍闻此,猛咳了两声。湘儿吓坏了,忙颤抖着替她顺气。
她这一咳,七娘便如鲠在喉。那个旁人,果然是陈酿!若是寻常旁人,许道萍怎能如此反应?
不过,这方离草,倒来得蹊跷。
他去太学,不过三载。若他想,也总有相见之日,何须一方离草这般决绝?
看上去,那册《灵犀集》是以染药竹纸制成,想必极费功夫。记得那时他读了好些药典,七娘却不知为何。原来,这一切,竟是为她!
不过,既是这等情深意重,那株忽来的离草,便更显得奇怪而充满深意了。
“是离草。”忽闻得许道萍虚弱的声音,“今朝两下轻离别,从此天涯,两不想见,便是离草深意。”
七娘怔怔地望着她。这株离草,竟是这个意思?可为何呢?
七娘脸上向来藏不住事,满心的疑问与不解,已全然叫人看见。
许道萍垂眸叹了口气,只轻笑道:
“想来,是为着另一个旁人吧。”
她面上惯挂着一抹笑,谦逊也好,尊重也好,总是礼仪周全。
可眼下这一笑,却有些自嘲的意味。
她又道:
“不过,这都不与我相干了。”
她言语云淡风轻,可神情却不见半丝洒脱。
另一个旁人?那会是自己么?
七娘神色迷惘,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她转眼看着许道萍,愁思楚楚,好不可怜。
七娘只道:
“既不与姐姐相干,何来灵犀二字?”
“妹妹还小,许多事,是不甚明白的。”许道萍低声叹道,“世间之事,总不是你想,便能有的。”
天下有情人,纵然两心相知,两心相悦,却依旧不得相守的,又岂止她许道萍一个!
她的话,七娘似懂非懂,太多情绪压在心头,只觉剪不断,理还乱。
她放下《灵犀集》,缓步至许道萍榻前,握上她双手,只道:
“许姐姐,不论旁人,我总当你是我姐姐的。近日的疏远,并非我有心,我只是……只是有些乱。”
许道萍点点头,一汪眼泪已含在眼中:
“七妹妹,自我来时,咱们便亲如姐妹。你我之间,是不该论旁人的。”
许道萍感念于七娘的良善纯真,七娘亦欣赏许道萍的才华与温柔。若真为旁人生了嫌隙,到底不是君子所为。
自七娘离去,许道萍又兀自哭了一回。
他骤然一株离草,若说不伤心,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若非如此,今日这一病,哪会来得这般的烈?
况且,那一册药集的情意,又岂是假的?
他送药集之时,正获救于山贼,集子必是早已有的。至于那株离草,应是此后夹上。如此看来,只怕与山上之事有关。
她思索不及,究竟生了何事,令他这般忍痛决绝?
恍惚间,不知落了多少眼泪,竟也沉沉昏睡去。
七娘步出许道萍的庭院,亦挂念着那株离草。酿哥哥待许姐姐情深意重,连谢府的姻缘亦能拒得,为何又走了那株离草?
她脑中忽一个闪念,手指猛然轻触自己的唇。
果真,是为着自己么?
只见七娘微蹙着眉,神情愕然,俨然一尊雕像。
那时山贼当前,为阻止她自暴身份,他竟是情急地一吻。事急从权,况且还是为着七娘的安危,故而七娘从不曾怪他。
可酿哥哥心中,是作何想呢?
他本是个君子,是否觉着,自己该负些责?难怪,才有了那株离草。
但这些,他却从未与七娘提及。
陈酿心中何尝不明白,不论王三郎,或是郓王,皆是比他陈酿合适的夫婿。七娘,到底值得更好之人。
而陈酿送出那株离草,不过是为了问心无愧。
若是七娘不再执念,他自然也放下心来。
可她若对山上那一吻,心有所忠,他亦会负起该负之责。不过,那是三年后,待他高中归来,以配得上她的身份,亲自上门提亲。
而这一切,七娘全然不知。
阿珠见她今日多有愣,遂唤道:
“小娘子,可是身子不爽?不如去请薛大人?”
闻得阿珠唤,七娘方回过神来。她轻轻摇了摇头,心中若有所思,也不理阿珠,只拖着步子回自己的庭院。
见着七娘回来,琳琅与环月忙赶着来伺候。
只见琳琅蹙眉嗔怪阿珠:
“怎连个斗篷也不知拿着?若受了凉,该如何是好?”
阿珠抱歉地笑了笑:
“姐姐教训的是。小娘子走得匆忙,我倒忘了。好在只是去许娘子那里,不多几步的。”
环月亦过来凑热闹,只:
“这个阿珠,总是冒冒失失的。回头让周嬷嬷见着,又该训她一回了!”
阿珠放下七娘的香袋扇袋,回头笑道:
“那有什么,小娘子护着我呢!”
说罢,她们只朝七娘看去。
谁知七娘只托腮坐在案前,仍一副呆愣愣的模样。任丫头们说什么,似乎也与她无关。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皆不知所措。
琳琅只低声问阿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