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谢诜一脸默然,神情是不可逾越的权威。他直直看着朱夫人,更像是一种审问。
朱夫人行了几步,至他身旁坐下,却回避着他的目光。
“老爷,只是见过蔡三娘子几回,心中喜欢。于外人面前,却不曾提过。”她轻声道。
谢诜依旧看着她,神情中带着无奈,又带着不可名状的复杂情绪。
他蓦地叹了口气:
“夫人啊,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是瞒着为夫的?”
朱夫人骤然一惊,心生惶恐:
“老爷何出此言?”
谢诜只默然不语。
谢芝的死,陈酿与七娘遇害,皆把家中闹得鸡犬不宁。而这些,无不与朱夫人息息相关。
谁知才安生没多久,又出了顾姨娘之事。顾氏之死颇是蹊跷,只怕,与她也脱不得干系。
朱夫人看了他半晌,乍然一声低笑:
“老爷,是不信为妻了。”
谢诜只道:
“前番我已言明,不论何事,你都不该瞒着我!这信与不信在我,而可不可信,则在你。”
他看了朱夫人一眼,又道:
“蔡太师是何等人,你当真不知?我与他时常针锋相对,与他家结亲,等着被百姓骂么?”
朱夫人不服:
“蔡太师位高权重,与咱们才是门当户对。况且,冤家宜解不宜结,别的不过一群愚民,能成什么事?”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你自小亦读圣贤书,怎么不知这个道理?”谢诜深蹙着眉,“你且看他如今风光,不定何时便会殃及府上!况且那等奸邪小人,为夫亦不耻!”
朱夫人叹了口气,心中更是憋屈。
从前,谢诜也是叱咤朝堂,无所畏惧的。功名利禄,门客幕僚,还不是手到擒来。
怎么人到中年,便这等瞻前顾后,不见丝毫气魄?
“老爷变了!”朱夫人低头似自语。
谢诜见她如此,难免心疼,遂一番安抚,道:
“为夫话说重了。好在,你的心思未曾与外人道。此事便就此作罢!不过,与五郎说亲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若无结果,却也不好收拾。依我看,何家小娘子就很好!”
朱夫人闻言,猛抬起头:
“何小娘子?她如何配得上我们的五郎?”
“五郎!”谢诜直摇头,“不过是家世好些,脸蛋好些。一无学问,二无功业,人又只图安逸,不思进取。夫人也太高估他了!”
“五郎还小!”朱夫人不服。
谢诜知她心疼小儿,难免宠溺太过,遂道:
“大郎这个年纪,已独自领兵了!慈母多败儿,你再惯着他,日后更成不得器。”
朱夫人一声冷笑,分明是他畏惧党争,只寻些配不上的人。七娘如是,五郎亦如是。
她直直望着谢诜,眼圈已然红了:
“老爷已委屈过七娘一回,还要再委屈五郎么?”
霎时,只见她默然垂泪,一双眼睛满是不服与傲慢。
她身为朱氏长女,本该一世荣耀,儿女之事,又岂能受此等委屈?
谢诜见她这副模样,又是气又是怜。从前她也温恭贤惠,明理聪颖的,怎么如今成了这个样子?
他又看朱夫人一眼,她依然傲慢,怒目相对。
谢诜无奈,只道:
“你若这等执迷不悟,家中之事也别管了。至于五郎的婚事,自有母亲做主。”
说罢,他再不看朱夫人,只拂袖而去。
偌大的厅堂,只余朱夫人一人在此。她望向桌上的饭菜,已然凉透了。
掌灯的侍女毕至,点燃烛火,谢府又是一片灯火辉煌的繁华。
朱夫人举目四顾,心头寒意四起。儿女忤逆,丈夫不解,她堂堂安国夫人,怎么落到如今的地步了?
她在床沿坐下,兀自落泪,忽想起这些年在谢府的日子,只觉好没意思!
朱夫人思索半晌,方唤道:
“金玲,收拾收拾。”
“大夫人?”金玲试探道,却不敢多言一句。
“回朱府。”朱夫人冷言。
金玲闻言,只呆愣着不敢动。方才也不见怎么闹,何至于匆匆回娘家呢?这可是犯了大忌讳啊!
远的不说,大娘子谢芝便是个例子。老夫人虽不是不讲理的人,却也难免伤心生气。
金玲劝道:
“大夫人息怒,便是再委屈,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谁让你多嘴!”朱夫人斥道,“凭你也想拦本夫人?”
朱夫人此时的模样,极是任性无方。七娘那般为所欲为,焉知不是同朱夫人学的?
金玲自幼跟着朱夫人,也深知她的性子。
她遂又劝道:
“夫人不为自己,也要为小郎君小娘子们想想啊!夫人一去是自在了,可府中如何看他们呢?况且,时近一月,七娘子不日也就回来了。到时,她铁定哭着闹着要寻夫人的,那旁人又该如何说呢?”
提及七娘,朱夫人忽抬起眸子,只怔怔望着金玲。
五郎一向是个不争气的,如此也便罢了!
可她还有七娘。
作得文章,入得太学的准郓王妃!
金玲所言不错,七娘不日也就回来了,朱夫人心有牵挂,多受两日委屈又何妨呢?
到那时,谢府蒸蒸日上,才真叫谢诜后悔今日所为!
那夜过后,五郎的婚事很快便定下了。
对于何斓,他总模棱两可的。偶尔遇着,倒也能一处说笑,若遇不着,也便罢了。
他不知自己究竟作何想,竟这样稀里糊涂地便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