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鸾宗姬一如往常,温和又端重,带着皇族宗室与生俱来的悲悯,似乎从不曾因着顾氏是姨娘,便看她不起。
“姨娘请坐。”仪鸾宗姬笑道,“这样急匆匆地来,可有何事么?”
顾姨娘在那边阴阳怪气,可宗姬却视若无睹。
这样的蔑视,不轻不重,让人抓不到错处,却偏偏最是高傲,直击人心。
顾姨娘就是看不惯她们这副傲气。老夫人如此,朱夫人如此,眼前的仪鸾宗姬,亦是如此。
她也不推辞,遂在椅上坐下,作出得意模样:
“宗姬一颗七窍玲珑心,岂能不知,我所谓何来?”
仪鸾宗姬垂眸笑了笑。这个顾氏,竟还在试探她是否知情。堂堂宗姬,连被跟踪亦不曾察觉,岂非太可笑了!
她既要周旋,左右也无事,便由她挣扎一番。
仪鸾宗姬笑道:
“我也不是神仙,姨娘的来意,我又怎会知晓?”
顾姨娘心有戚戚,加之性子急躁,被仪鸾宗姬磨了两句,再也忍不得。
她心一狠,两三步跨至仪鸾宗姬跟前。宗姬见此,身子忙向后缩了缩,琉璃亦赶着上前相互。
顾姨娘虽不足为惧,可俗语有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知她能做出什么?
咚!
不待琉璃唤人,却见顾姨娘直直跪了下去。
仪鸾宗姬霎时惊着,只与琉璃面面相觑。
顾姨娘顿时没了方才的奇怪语气,倒见出些毅然决然:
“宗姬,你救救你八妹妹,救救你八妹妹!”
她正说着,一把扯住仪鸾宗姬的裙角。仪鸾宗姬显然受了惊吓,忙抚着心口。
琉璃紧着上前去,拉开顾姨娘,一面劝道:
“姨娘这是做什么?吓着我们宗姬了!”
顾姨娘看了看琉璃,忙缩回手,却依旧跪着。
仪鸾宗姬看着不像,无奈地摆了摆手。
琉璃方去扶顾姨娘,又道:
“姨娘先起来,这般跪着像什么样子!”
顾姨娘只不依,一时却又哭起来:
“八娘子自小便苦,总不如姐姐们受宠爱。如今适逢说亲的年纪,又要委身于那纨绔!宗姬,只你能救她了!”
仪鸾宗姬看她一眼,那不体面的样子,直叫人厌弃。
她蹙了蹙眉,只道:
“鲁国公府与咱们府上也算得门当户对,八妹妹过去,总不会委屈。况且,母亲自是为着八妹妹好,这也不是姨娘该操心之事。”
顾姨娘早知她会如此说,抹了抹眼泪,遂道:
“那宗姬的事,我是否该操心?”
仪鸾宗姬淡漠地看着她,原是想借此威胁。
“姨娘,”她依旧柔声,“我的事,您怕是操不起这个心。”
“宗姬以为,我敢孑然一身地来,竟没有半丝防备么?”顾姨娘露出些得意。
仪鸾宗姬掩面嗤笑:
“姨娘不会是留了什么手书,或是告诉了什么人吧?”
顾姨娘一愣,宗姬怎知晓?她抬起惊愕的眸子看着她。
“姨娘,”仪鸾宗姬起身行至她面前,“这些手段,怕是太粗浅了些。以我的身份,老夫人亦不敢随便质疑,何况乎姨娘?”
这声“姨娘”,既是唤她,更是嘲笑她的卑微。
宗姬接着道:
“况且,姨娘也不想想,众人是信你,还是信我?这么些年了,心思细密如老夫人,果真是丝毫不知情么?”
顾姨娘一瞬瘫软,猛地坐在了地上。她身子直直抖,细思起来,家中连五郎的亲事都着意留心着,却迟迟不为二郎张罗。其中,未必没有这个缘故。
不过她这样一闹,仪鸾宗姬却放下对谢菱的疑虑。若谢菱知情,必不会有眼下这一出。
她瞥顾姨娘一眼,仰起头,又是那般的傲气:
“我知此事与八妹妹无关,姨娘放心去吧!”
说罢,她头也不回,只兀自去了内室。
放心去吧!
这是宗姬对她的处置么?顾姨娘望着仪鸾宗姬的背影,淡漠又冰冷!这个寡妇,也太阴毒了些!
只是,知晓了不该知晓的事,顾姨娘早料到是这个下场。
在谢府这些年,她本就活腻了。今日一闹,不过是为保谢菱平安罢了。
琉璃故作恭敬地扶起顾姨娘,一面道:
“姨娘照宗姬的吩咐去吧!否则,二郎的手段,可比宗姬厉害多了。”
顾姨娘猛打了个寒颤,踉踉跄跄地出了仪鸾宗姬的庭院。
她举目四顾,这偌大的谢府,竟无方寸之地与她安身。
自己畏畏缩缩过了这么些年,谢府有谁拿她当人看呢?临了,却在栽在一个小丫头手中,可笑得很!
时至夜间,谢府忽而一片哄乱。丫头们来来去去,奔走相告,都念着一句话:
“顾姨娘没了!”
那夜,顾姨娘屋中的场景着实吓人。
只见珍儿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手还紧抓着门檐,一把绣花金剪直插在心口。她面目狰狞,瞪大了眼,始终不愿闭上。
顾姨娘斜倚床头,面色煞白,嘴唇乌黑。手边半碗汤药,尽洒在鸳鸯被上。
周夫人先命人草草收拾了尸身,也懒得去看,方叫上朱夫人,一同往老夫人处请示下去。
听顾姨娘院中丫头说,是珍儿与顾姨娘起了争执,顾姨娘遂失手杀了珍儿。罢了她又后悔,故饮毒而亡。
老夫人年纪大了,也不耐烦听这些,只让好生安葬也就是了。
周夫人同朱夫人自是一番安排,又让人唤谢菱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