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泉源提出:“今夜把道路两边的桐树全都除掉,弄回沟里。明天早上让上年纪人都去大队哭诉,讨要被那两个队占去的土地,同时阻止路面扩到咱们菜园子里。”
多麦感觉这话说到了大家的心窝里。大家积极响应,立马付诸行动。作为队长,多麦心里暖暖的,心里窃喜。由不得感叹:“有这样的帮手,真是好。要是没有这样的帮手,队下这活干着也就不顺手了。没想到孙泉源这小子还能有这一手:连夜干,人手不够借人——让户家去叫亲戚。这办法好,真好,一下把缺劳力,缺人手这事儿给解决了。一下把眼看着办不成的事儿给办成了。他这家伙有意思:除树这事儿说住了,安排住除树还不行,还得让老人们去大队闹。闹,这个说法不好听。其实不是闹,那是去骚扰。骚扰也不好听,其实也就是让大队干部都知道,沟里真是吃亏了。沟里丢地这事儿,大队干部都知道。只不过那是过去的事情,都不说这事儿就是了。这事情过去了快二十年。老人们记得很清楚,他们能把根根梢梢都说明白。街里那俩队也知道,他们队下捡了便宜。他们捡了便宜,他们不应该觊觎这桐树。桐树与他们占去的土地相比,不值几个钱。沟里不要这桐树,沟里只要地;能把占去的土地还给沟里,沟里愿把桐树白给他们。只怕他们也不愿意。让老人们上大队说这事儿,也就是给大队传递一个消息,那是让大队知道:朝沟里菜园子这边扩路,沟里人不乐意。原来那些地都是沟里的,现在沟里不跟你们凑份子,让那路都扩到沟里丢失的地里去。老人一定要到大队去诉苦。这事儿要通知布置下去:明早上工以前,上年纪人都到大队去。除树这事儿,分下去就不用管了。我也不能再管别的事儿了。这一夜,要从根子上除掉两棵树,要把树放倒拉回家里,那是很叫劲儿,很吃力的。把我家就近的亲戚都叫来,把树拉到家里没有问题。只是那很累,那也不是说着玩儿的。自己干自己事儿吧,我顾不着管那么多了。让孙泉源看着办吧。”
多麦去干自己事儿了。沟里人有事儿都找孙泉源。孙泉源也是按照大家商量好的方案,要求大家执行。除树工作一丝不乱:尽管干活的大都是沟里人的亲戚,外村人。
挑灯夜战。四下没有猎猎飘扬的红旗,没有敲锣打鼓的唱歌跳舞的文艺宣传,也没有高音喇叭响亮的高喊,但这也叫战斗的场面。手灯、马灯、风灯、带罩子煤油灯,就连极少见的气灯都挂出来了。人山人海。那么多人聚集在沟外朝滩里去的路两边。拉锯声,砍树声,?头刨土声,钢锨猛杵树根声,人们轻轻说话声,声音不大,声声不断。人们脸上都带着笑容。
麦粒儿灌浆,马上就要成熟了。除树不能伤麦子,这是规矩。都是农民,都知道爱惜粮食,都知道不损害庄稼。孙泉源来回跑着跟大家说:“让树身朝咱菜园这边倒,别把人家队下的麦子给毁了。这都快该收割的麦子,整倒可惜。咱都注意一点儿,别让人家说咱什么。”
干活的都是沟里人家的亲戚,也都是附近农民,也都知道规矩。都很客气说着:“放心吧,都是庄稼人,都知道爱护庄稼。咱连树枝儿都不让遭住下边麦子。”
看着各行其道,各有各的办法,人们干得都顺手,孙泉源知道再在除树现场多嘴,一定会惹人厌烦。没有他的事情,他也觉得瞌睡了。看看天,——没有钟表,也不知道几点。——感觉夜已深了。月亮让白云托着,靠上了山头。在山头喘气,是想看看人们终究是怎样把刨下来的桐树运走,弄到家里。有人已把桐树放倒,码枝去梢,准备锯断之后,往沟里搬运。这势头很好,让人家自己干吧,别再说什么了。他心里很平静,溜达回自己的住处,脱衣躺下睡觉。粘住枕头就睡着,这一夜他肯定能睡好。
睡得正香,听见有轻轻的敲门声,同时也听见冯珏轻声叫着:“泉源,泉源,这都几点了还在睡觉。昨夜去做贼,偷人家了?开门,开门,快把门打开。”
他以为是做梦,睁眼看,天光大亮。真是冯珏在敲自己的门。他连忙起来,眯着惺忪的睡眼,把门打开。隔门还说:“珏哥,你咋舍得这么早来沟里找我呢?有啥事儿?今儿晌午你不要走了,在我这里吃饭,我给你烙油馍。”
外边冯珏回话:“你还不够可怜,我在你这里吃饭,还给我烙油馍。我还不知道你那德行,连老鳖靠河沿吃着都满足,还管我吃烙油馍?你别让我伤心了。还是去我那儿吧,我管你吃烙油馍还差不多。”
说着门已开了。孙泉源说:“珏哥,你先坐,让我洗把脸,咱们说话。”一看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掂着麻绳、斧头、钢锨、?头的年轻人,连忙往屋里让:“都坐,都坐。我去厨房洗把脸就过来。”
孙泉源回身端上脸盆往外走。冯珏没进屋,跟在他后头,也往厨房走。那几个冯珏队下的年轻人自然也跟着冯珏走。来到厨房,孙泉源舀水洗着脸。冯珏站在厨房门口,没往里边进,问孙泉源:“你队下昨夜把那路两边的树都除了?”
孙泉源说:“对呀,都除了。你觉得不应该除?”
冯珏说:“俺队下的树,你队下除了,你说该不该除?”
孙泉源笑了。说:“珏哥,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树是你们队下种的?别把事儿说透,说透不是好朋友。说透那地还得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