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泉源听得尤继红那么说,没有接话,笑过之后,也没再吭声。因为心里想着队下工值增加到五毛钱的事情,眼光落在尤继红的脸上,眼珠一动没动,像是盯着尤继红的脸发愣。尤继红以为他是端详自己长相,思想跑毛走了神,感觉也有些不好意思。过有好大一会儿才问:“你愣啥?你咋不说话?你应该知道:你只要能把沟里的劳动日值搞成五毛,别说咱大队,就是咱公社,只怕也没有哪个知青能够跟你相比了:那是头功。那不仅需要实干,还得精明,还得会管理,会经营。那可不是说教,那可不是喊口号,那是要拿来真金白银给群众。那是玩真的,来实的,没有一点虚假,那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孙泉源听得尤继红这么说,连忙蹲下身,俯到床边,望着尤继红的脸,带着钦佩的模样,又带些服气的口吻说:“你这主意出得好。这是实干,这是经营,这是让工值说话,这是无言的竞争。这是大家都知道而都没注意到的事情。你这是让咱们把实本事拿出来为老百姓造福,不是让咱们在这里瞎胡混。只要能把沟里的劳动日值提高到五毛,沟里百姓拥护,大队领导高看,不用竞争,这就有说服力了。你这主意好。你这主意出得好:这叫干实事儿。这不玩嘴皮子,这不喊口号,这样最有说服力。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我下来该办点啥事儿了。”然后很郑重地对尤继红说:“谢谢你,继红。谢谢你给我点拨。谢谢你对我的帮助。我领你的情。”
这样几句话,倒说得尤继红有些不好意思。尤继红个性极强,有眼光。她这轻轻一点拨,悬浮在孙泉源头顶上的愁云散去了。真可谓云开日出,一下看到了太阳。孙泉源明白尤继红给自己支这一招,那是指出路在哪儿了。至于这路怎么走,脚步走得快与慢,那是要靠自己,那是能力问题。
孙泉源问:“眼下我应该咋做?你能分析一下形势,给我个细节指导吗?”
尤继红笑了。说:“你真谦虚。若不是这样,你让我说,我敢当面跟你说吗?若是别人,我这样说,人家还烦呢。”
孙泉源笑着,恭维说:“你是人精中的人精。你是精明得透顶精明。咱们这一帮同学,没人能比你更精明。你能给我提出建议,那是帮助我,看得起我。我从心里感激。咱们一块儿长大,你帮助我,我只能说感谢,我还能说些什么?”
听得这么说,尤继红咯咯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很敞亮。她跟孙泉源推心置腹,亮出了观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在咱们公社的知青当中,有提干的。这所谓的提干,也不过是大队一级的副手,参与大队的革命和生产建设的开展。他们的角色都是服从,都是协助,都没有自己主见得到发挥的可能。我跟你说的意思是:你没有别人条件优越,进不到大队这个层面,——进到大队层面又该如何?还不如当个小队干部,展现我们才华来得实在。咱大队,从街里到沟里,从沟里到山上,哪个生产队的劳动日值超过四毛钱?没有一个生产队能达到劳动日值四毛钱。若你能把沟里的劳动日值提到五毛钱,你想吧,那又该是啥概念?那是奇迹。老百姓会对你另眼相看,百姓能把你当成神仙。沟里的事情,我听说,我估计,大中这队长干不长。他只怕也不想干。沟里社员有意见,群众之间矛盾多:今天吵,明天打的,不搞生产,满沟人都是萦记着吵架打架,当队长的不能领着大家搞生产,只能在老百姓当中和稀泥,这队长再当还有啥意思?这队长太难当,他会提出来不干。沟里人也没人愿意接他的手。沟里这队长,没人愿意干。沟里这队长太难当,这是真的,大家也都看得见。我也看了,沟里没有能人,没人能撑起沟里那一片天。会计多麦,还是个人才。但他不是帅才。单凭他那两下子,他能当这队长,也只能是让工值在三毛五分钱左右徘徊。他搞工作也是平平的,不会在常规上有所突破。我觉得这时候就是你显露才华的时候。你能把沟里搞好。但有一点,这队长你当不了。不是你当着不称职,是大队不让你当。因为什么,不用我说,你比我还清楚。你说是不是呢?”
孙泉源说:“是。我有这感觉。大队不会看上我,顶多让我拉个偏套也就看起我了。”
尤继红坐起来,点着手指头说:“只要给你实权,你那两下子他们都能看得见。别人信不信,我相信你跟别人不一样,只要你别偷懒,你会让沟里翻个天,你会让沟里人都跟着你干。”
孙泉源呵呵笑起来:“但愿,但愿。若有权,我一定会让沟里精神面貌翻个天,让工值爬上五毛钱。”
果然没出几天,大队罢免了大中这个队长,让老会计多麦组建小队领导班子。也就在这时候,孙泉源被叫回沟里,做了三巨头之一的保管。
沟里依然还是鳖泛潭。还是天天打,天天吵,没有个安静的时候。多麦上台,局势没变,每天也是忙不完给他们断官司,真个是忙得脚底生烟。
看着多麦队长被闹得头都大了,直叨叨:“不干!不干了!这队长不干了还不行?”
换了队长,沟里火药味丝毫都没减。孙泉源看不下去,给多麦赠言:“这得想个办法把咱沟里这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沟里平安这状态给摁下。”如此这般跟多麦说了好半天。
多麦一听有理,放出话:“你说吧,你说啥就是啥,我都支持,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