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东这话还没说完,尤继红勃然大怒:“走、走、走。该死的家伙。啥话难听,你说啥话。咋着难听,你咋着说。你是要存心跟我过不去,孙泉源也滚,我还不稀罕你了,我自己生火,你别以为我自己就没生过煤火。我还不相信少了你们的帮助,还能难为死我了。”
张永东哈哈笑着要走,却没走,站下凑到孙泉源耳边说:“这是真恼了,她没想到甄世红会有这一手,抢到她前头去了。虽是这么说,大家还是好朋友,不能因这事儿给翻脸了。有难必帮,这也是应该的。你还是去帮她把煤火生着,在她这儿吃了饭再走,免得她对你和甄世红处朋友吃醋。正常同学关系,正常朋友关系,这也可以,只要心正,没有什么不行的。”
孙泉源脸上也是窘得红红的,叹了口气,说:“人为啥要长大呢。都像小时候那样:你爱我,我爱你;你当我媳妇,我当你丈夫;你当我的妹妹,我当你的哥哥;你当我妈妈,我当你爸爸,高高兴兴在一起游戏,那是多么开心呀。何必长大这么心思重,处处让人心别扭,真的还是不长大的好。可惜,都得朝那大处走过去。”
孙泉源毕竟还是大男子主义,劝着孙泉源:“去吧,去吧,别跟女人一般见识,她那两句话,也别往心里去。去帮她把火生着,在她这儿吃顿饭,别让她恨你,你去吧。”说完这些就走了。
孙泉源觉得这话奇怪:“她恨我干啥?她恨我干啥?我又没惹她,她咋能恨我呢。我帮她把煤火生着了,我还像原先一样在你这儿吃饭,你还能恨我个啥?”心里这么想,嘴里却没说出来,走过去,跟尤继红并排,向尤继红的住处走来。
生火有柴火,那是很快的。待到煤火生着,饭也做成了。尤继红给孙泉源盛一碗,孙泉源端到尤继红屋里,两人坐到屋里吃,男女知青都是这样子,贫下中农见惯了,也都不说什么。
饭还没吃完,外面刮风了。风很大。不一会风停了,听得唰唰响,居然下雨了。都下响了,可见这雨下得大。天留人不留,这也没办法,谁让两人不是同性呢。孙泉源推开屋门看看天,伸手不见五指,四下都是雨水唰唰,嘀嗒声。这样敢跑到沟里,那是能淋出毛病的。毕竟春天的冷,比那冬天的冷更狠。不但能冷透身,还能冷到心。这罪知青都受过。尤继红不忍心:“那你就再等等,等雨停了再走。真不行,打着我的雨伞走。可我的雨伞,忘到你那儿,在你们沟里呢。我也忘拿回来,你也用不成了。”
孙泉源带着愁样儿站在屋门口,望着天,天色黑得不见一点儿光亮。雨下得四下唰唰响。“这事儿闹。我都忘不给你生火,跟张永东一起走了。”孙泉源像想起了什么:“哎呦,要不去房东家给借一把伞吧。”
尤继红说:“房东老伯有病,住闺女家还没回来。房东大娘去伺候,都在他们闺女家住着呢。要不我咋非让你们两个跟我来一个呢,我不是一个人住这大院里,心里害怕么。”
这下难为住孙泉源了。孙泉源心说:“这要是跟甄世红没说住处朋友,陪她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哪怕在这儿待一夜,也就待一夜,也没什么。这边说住跟甄世红处朋友,再说陪她在她这里多待一会儿,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若是不跟她待在这里,这雨水声沙沙响,她又是个单身姑娘,万一有个啥好歹,到那时候我也没啥说,我也就成了蛇蝎心肠。跟她待在这儿吧,我又该咋跟甄世红交待呢?毕竟孤男寡女,男女授受不亲,两人在这相对僻静,封闭的环境中,毕竟也不是长时间待在一起的事情。她能让在这儿待一夜?那不可能。我毕竟是说住有朋友的人了。对朋友负责,我也是不能一直待在她这里。”
没有风。雨唰唰下,雨点垂直掉地下。雨,下个不停。雨水连泡都不冒,从院中漫到檐下,顺着檐下的水壕,流向下水道。电灯的光亮,照见那些雨水顺着檐下的低处流走了。
尤继红在屋中的高凳上坐着,面朝着屋门,似乎在想些什么。孙泉源见她的饭已吃完,饭碗在桌子上放着。孙泉源说:“不朝厨房跑了。用着房檐滴水把碗刷了,明天再用井水涮一遍就干净了。”
孙泉源把锅碗放到房檐下,看着房檐上的雨水三滴五滴滴进锅里,听得房檐上的滴水滴进锅里嘚嘚响着,他的心乱乱的,他总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觉得他做贼了。他觉得若是甄世红这时候出现,他就是吧嗒碎自己满嘴牙,他也是说不清的。他期盼着雨快停下,他想着要快些走。
这时候只听尤继红说:“泉源哥,过来。我给你一样东西。这东西很重要,一般人得不到。”
孙泉源心说:“你能给我啥东西。”刷着碗,没回头,只是回一句:“你还能给我啥呢。还很重要,还一般人得不到。”待回过头,他感觉不对,尤继红含着泪,冲着他微微笑:说:“泉源哥,过来,你是我的,我不能再错。”
他的脑袋嗡一声,一下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