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人急忙凑过去看,只见陈瞎子虽然醒转来了,但情况却非常不妙。
他先是呕了几口污秽之物,接着便从耳朵、眼睛里渗出股股鲜血,看上去非常吓人。我一把扶起他,陈瞎子还穿着我送他的绿色大衣,但此时早已被血污和尘土弄得跟黑色无差了。
“掌柜的!”端木十分着急,接连喊了几声陈瞎子,封文山也动了恻隐之心,站在一旁略显关切地望着他。
陈瞎子又咳嗽了几声,问道:“叶家当家的,我们出来了?”
“出来了!我们出来了!”我赶紧回答,“我这就带你出村去,救援队就在村外,你必须马上去医院!”
谁知陈瞎子抬起手来,无力地挥动了一下:“无用了,无用了,老瞎子此番大限已至,没得救了……”
“掌柜的……”端木捧着陈瞎子后脑勺,此刻已是有些泣不成声。
“我家呢?带我回家,我要看看我那张床……”陈瞎子嘴唇翕动着,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忽然想起他那间家徒四壁的小院子,似乎唯一值钱的便是那张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拔步床了,但此时地震之后遍是废墟,连砖木的房屋都无法幸免于难,何况那张木头制的床。
而陈瞎子一再执意要求我带他去那张床上,无奈之下我只好先让胡蹇蕥、高小林随封文山一帮人去村外接受救助,我则和端木一起,背着已经快咽气的陈瞎子往他家老房子的地方赶去。
几经寻找,竟然被我找到了那张已经被砸塌了一半的古床,我顾不得四周烟尘弥漫,尽量轻手轻脚把陈瞎子放到已经一头倒地的床上。
陈瞎子先是被陈炳贵趁乱追杀,大约是受了几处要紧的伤,加上地震之后一片混乱,在二重相里又被阴灵冲撞,我看他脸色,的确也就是这一会儿时间了。
陈瞎子睡在床上,忽然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咧嘴一笑道:“当家的,老瞎子这辈子遇见最实诚的就是你了,好在大限将至的时候老子还穿着你送的衣服,唉,只可惜给弄脏了……”
我急忙说:“不碍事的,等你好了,我再送你几件,反正我衣服多,你穿着合身便都送你!”
“哈哈哈……”陈瞎子笑了几声,又干呕出几口腥臭的污物,“老瞎子记着啦!端老头儿,我要是不在了,你以后就跟着叶家掌柜吧,这小子实诚,我保证他会护你周全!”
“是了当家的,我记下了!”端木含泪点点头,竟然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只是当家的,老瞎子唯一对不起你的,便是你身上的鬼契暂时无解,说是以命换命,老瞎子此刻也没那本事了……”陈瞎子咽了一口鲜血,继续对我说道,“等我死后,你去找一个叫孔道生的人,此人……”
说道这里,陈瞎子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咳嗽,半晌才平复下来,他喘着粗气继续道,“……这孔道生,是聻术高手,但不在阴匠世家里,虽然为人性格孤僻,但也不是见不着,得看点机缘,他手里有件宝贝,叫司空甗,据说可解鬼契……”
陈瞎子接着说,司空甗这件法器是孔道生独有,这人一般都在各处隐居,能否寻到纯属机缘,最后一次见到此人出现的时候,大约是在南方某个地方,司空甗喜水,应该在某个滨水之处,加上修行之人爱好大山,因此找山水避世之处应该可以寻到。
我只是点头应允着,心想中国那么大,要找一个人怕是如大海捞针,看来我身上的鬼契,一时半会是解不了了。
陈瞎子说,鬼契是带走活人一魂一魄而缔结的法约,因此反噬非常大,倘若在契约内无法兑现,不但一魂一魄无法收回,人的阳寿也会随着损失的魂魄跟着流失。
不出三年,寿元减为阳寿的三分之一,不过五载,减做一半,就好比一个已经启动了的定时炸弹,唯一的解法便是补齐被取走的阳魂阴魄。
但魂魄既然是活人所生,一般在外面殓来的生魂即便可以炼化,也无法保证一定能被接受,这就好比人体的排斥机理,一旦操作失误,可能就会立马毙命。
他絮絮叨叨说了多久,我便点头应允了多久,端木则抹着眼泪,独自一人在晨曦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对了,那次来我家求我那个小妮子,你们俩是不是有一腿?”陈瞎子说着说着,忽然换了一种八卦的画风。
前次我在施法中冲灵,如果不是珞小溪在陈瞎子门前一跪,后面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我被他问得一愣:“啊,没有吧……不是你想的那样。”
“嘿嘿嘿……还说不是我想的那样。”陈瞎子忽然换了一副狡黠的面孔,“你别骗老瞎子看不到,那晚上你一个人把我留在酒店,跑去哪儿了?”
我一惊:“原来你没睡着!”
“哈哈哈……”陈瞎子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我只好一个字一个字向他解释,说我和珞小溪其实只是业务上的伙伴,平时基本没怎么联系,就算联系也是跟钱相关,只是那段时间大家都在乡下躲祸事,互相有个照应也是应该的,如是如是。
我花了半天功夫好歹讲清楚了我和珞小溪的过往,却发现身边的陈瞎子不再接我的话了。
转头一看,老瞎子陈炳仁眼睛翻着眼白,灰暗的双瞳直勾勾地盯着床顶上,已经落气多时,大概是在我絮絮叨叨讲故事的时候,悄然离去了。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呆呆地怔在当场,一动也不想动。
“老掌